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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生死离别(下)

韩一鸣自来这世界后,目睹了几场惊心动魄的打斗。铁卫飞箭杀苍山派众人,额尔布登飞铁钎杀郑仁甫,算是首次,那场打斗局面呈一边倒之势,屠杀的场面教他触目惊心。第二次是谢世杰与额尔布登的赌斗,这场打斗精彩纷呈,高潮迭起甚是好看,不过双方均留有余地,并没有以性命相搏。第三次便是那日出言顶撞额尔布登,后来梁大哥出手救自己,但只看到开头一点,自己便晕倒了。

而今晚旁观的这次打斗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俩人在内力大耗后,均使用招式为主,以命博命,极是凶险,姿势反而不那么好看。

韩一鸣躲在石头后,听得“噼里啪啦”不绝于耳,也不知道是谁占了上风。过了片刻,只听俩人同时闷哼一声,打斗声停止,韩一鸣正想探头望去,只觉右臂一紧,身子已上得梁行石背上,飞掠而起。韩一鸣回首望了一眼,只见额尔布登右手抚胸,坐倒在竹林中,似乎身受重伤。

他心中一喜,看来还是梁大哥胜了。又奔行几个时辰,遇到一条小溪,梁行石在溪水中行走良久,然后选择一片岩石上岸,料想就算有人追踪而来,也不能再追到自己。继续前行,直到天色微明。韩一鸣发现梁大哥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知道情况不妙,忙让梁大哥停下休息。

放下韩一鸣,梁行石看看天色,料想经过一个晚上的向东南方向的奔行,估计已经出了江阳城的控制区,应该身处楠洛国的边境山区了,心下不禁松弛了些。哪知心一旦放松下来,双腿竟然不能支撑身子,倒下了去,韩一鸣不料情形竟这般严重,连忙伸出双臂,扶他斜靠在树上。

梁行石看着头顶的虬枝针叶,傲然道:“额尔布登虽然猖狂得很,但也被我重创心脉,至少要一两个月,方能复原。终能在他们手上救出你,我也引以为傲了。”

韩一鸣见他右手不停的颤抖,便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发觉触手冰凉,惊慌地道:“梁大哥玄功高深,不会有事的,你快运功疗伤吧。”

“来不及了,就算恩师复生也救不了我。能救你出来,是我此生做的最后一件,令自己快慰的事情,也赚了。”

韩一鸣看着梁大哥毫无血色的脸,又听他说“最后”两个字时,不禁泪流满面,失声痛哭,觉得生命中又一重要的事物,正在离自己远去。

梁行石思索一会,沉声道:“你日后去江阳城时,代我问一下灵余观主,是否寻到夏探崖的遗孤,如果找到,就替我照顾一下。哎,一世人,恩怨情仇知多少,也背不动这许多,不如一死了之,万般皆空,倒来得个轻松自在。”

韩一鸣听他似乎在交代后事,忙点头应是。

梁行石伸出颤巍巍的手,抚摸着韩一鸣的头发,柔声道:“你有一副侠义心肠,又身具奇特经脉,当真天造奇才。希望你长大成人后,能为天下百姓,做一番事业。可惜大哥不能陪你一起了,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成功。但大哥有一种预感,你将会走向巅峰,天下……天下的巅峰。”他说到这里,一口气竟转不过来,呼呼喘气不已。

韩一鸣无力地跪在梁大哥身边,低头伏在他膝盖上,不忍心看他的脸。他简直要忍不住告诉梁大哥,自己只是这世界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他完全不值得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

梁行石连着深吸几口气,稍微稳定下来,平静地道:“傻小子,不要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死对于我来说,就像回家一样,我终于得以解脱了,这不是件高兴的事情吗……”

他四处打量一番,慨然道“这里山谷幽深,树高林密,正是我最好的埋骨之所……我的墓与大地齐平即可,不可立碑,他日就算我的名声恢复,也不许世人来拜祭,打扰我的清静……生前不理解我的人,死后也不必多事了……对于那些人,我一个都不原谅……大丈夫生又何欢,死亦何惧……”说到这里,气喘吁吁,竟说不下去。

停歇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此生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找出害死恩师的凶手,如果你日后有机会,请帮我留意一下。”

韩一鸣强忍住不哭出声来,忙哽咽道:“好的,我一定尽力!”

又喘气了良久,梁行石轻声道:“另外一件事,教我内疚在心……日后如遇到她,请代我转告她,千夫所指之人,不敢接受小姐垂青,如果有下辈子,愿做她妆台木梳,常伴她左右……卿颐……卿颐……上山摘粽叶去啦……天好蓝……”

韩一鸣等待良久,没有再听到声音,慢慢伸出手指探了探他鼻息,已没了呼吸,连忙摸他心口,也无心跳。

他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开来。心底下空空落落,觉得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大哥,从此天下虽大,自己唯独孤身一人。

此刻方才明白,在他的内心深处,梁大哥已经不仅仅是大哥,更是父亲的角色了。韩一鸣在现实世界是孤儿一个,完全没有体验过父亲的关爱之情。老奶奶虽然对他怜爱有加,但也不是父亲的爱。

自从来这世界后,梁行石曾经数次甘冒大险,前来营救自己。又细心教自己武功,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虽然他们相处不过数日,但在韩一鸣的心目中,这正是既勇敢又慈爱的父亲形象。

不知是否上天故意捉弄,韩一鸣觉得自己经历的两个世界,上天都只给自己安排了短暂关爱,真是恨苍天薄情,更恨人间冷酷无情!是了,要不是额尔布登,梁大哥也不会英年早逝。

霎时间,他把满腔愤恨都转加在额尔布登的身上,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定当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此人,为梁大哥报仇。但转念又想,他玄功高强,连梁大哥这样的凌云宗有数高手都不是对手,自己已经错过练功的最好时期,现在就算拍马追赶,也是比不上他了。觉得报仇无望,愤怒转化为无奈和悲哀。

韩一鸣呆呆坐在梁行石身前,不时探探他的鼻息,希望天可怜见,让梁大哥活转过来,但终于一次次失望。

其时朝阳初升,万道金光照耀大地,似在张开怀抱迎接英雄的归来。

一直等到日头升到中天,又渐渐西斜。韩一鸣看着地上的斑驳树影,逐渐东移,最后树影消失无踪,才意识到已近黄昏时分,看来梁大哥终不能再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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