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司机打开音乐,是一部日本时下流行的动漫主题曲,他微笑着抓抓头发:“做好准备吧,要排一段时间队了,日本什么资源都缺,就是不缺人。这帮警察都是窝囊废。可能又是哪个犯人越狱了吧。你听说过么?附近不就是安科拉大监狱么?”
这一次你要猜错了,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菱在心里回答道。
一个警察已经看向了这里的车。又菱的眼泪无预兆地漫过了整张脸,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忽然呜咽了起来。
司机有些惊愕:“怎么了?您怎么忽然哭起来了啊?您到底是怎么啦?”
“没……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他刚才说话的样子。”又菱在泪光中抬起来脸,给了司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不碍事的,那样,很抱歉。”
她用纸巾擦着脸,毫不在意自己精致的妆容在泪水中混合出如何古怪的模样。正在这时,警察已经走了过来。是两个高个的警察,按例向司机询要驾照,司机在又菱的哭泣声中有点手足无措,警察的注意力一直被又菱吸引着,又菱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美丽的妆容完全毁了。
效果明显,女孩的妆是另一张脸。现在的沫弦等于是已经毁容了吧。
“小姐……”一名警察开口。
又菱拼命弯着腰,哭着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很抱歉。我……”
警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通过了。
司机左右张望了一阵后,忽然定定看向前方,眉头皱紧,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了上去,又菱注意到他的打火机是kenzo的。难道是爱好?他是买不起这样高昂的货品的。
“听说过sui_sui_suicide么?”
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微热的麦田香味。
又菱擦着泪水抽噎地问道:“那是什么?”
“一个自杀网站。自杀网站里一些狂热的人不顾一切以为自杀后得到光明和希望。因为有时候,自杀才是最后的解脱。”
江又菱忽然想起来了一个被化掉的女孩。她看着他们把她推进解剖室,那天晚上,他们对她说你和她骨骼无差,我们对你做的手术已经可以蒙混过最先进的分辨仪。
她摸摸了眼角的泪痣,这是她所有手术的最后一道。记得朦胧的记忆里,奶奶说过,女孩子的眼角的痣痣,是上辈子没有得到自己爱人而流下的眼泪。那是个标记,让这辈子,你的那个人找到你用的。
手术制造的痣,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吧。
夏夜麦田的风有股淡淡的香味,司机的手好像中煤气中毒的人的手一扬僵硬、蜡像馆里的蜡人一样冰冷。
他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光,好像不是人类的那样。又菱从镜子中看到这样的他,心里忽然缩紧了一下。那是只有野兽才能有的光芒。她对这样的冰冷的眸光再清楚不过。老师对这样的人,取过一个很贴切的名字。
兽人。
日本特殊机关某次试验段的牺牲品,据称已经清理干净。初期的实验中,很多兽人都完全展现出兽的特征,嗜血,残忍,冷酷,同时机智。
不要多想,你知道的,遇到兽人感染者的几率很小,很小很小。而且,即使他是兽人,他也未必会对她不利,病毒可能已经被保证淡化到了千万分之一。他可能根本意识不到他与别人的不同。
“那样,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呢。”又菱微微笑了起来,“有许多人都不值得你为他哭……对么?”
他停下车,对她说稍等。她点点头,猜想他可能是要去小解。她打了个哈欠。飞机是十点五十分的,哥哥将在国内接机,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弃她不顾,这一点她知道的很清楚。
她现在还有充足的时间。只要中途没什么变化。她绝不能再滞留日本。
其实,非常迷恋自杀而死的人。司机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拉上拉链,脑子里闪过那些稀奇古怪却也轻松自杀的方法。他记起临终交友论坛上认识的女孩子,她现在还躺在冰库的最里面。他记得她微笑的样子,她的血液汩汩而出,她对他说,请饮用我的血液吧。
车上的女孩子真的很迷人,对么,完全符合他的怪口味。看到她,他就觉得一股新鲜甜腻的味道,也可以说是一种幸福感,从心脏的位置,渐渐上涌,慢慢的填满他的胸腔,充盈着他的大脑。他摸着他脖子上的佛珠,心里有短暂的清明。
他上了车,重重地摔上门。又菱从小憩中惊醒,她惊讶于自己竟然睡着了。她太累了,大脑神经绷紧,好像发痛。她知道这是由于最近一段日子过度使用特殊能力的缘故,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后遗症吧。她的情况还算是稍好点的。她知道有些人因为这个原因而变成废品——在一阵剧烈的头疼之后变成白痴。她是组别中最好的情况了。只是困乏,仅仅只是困乏。
她身上的香水味弄得慢车都是!司机在心中暗暗骂着。他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他看了看数字表,还有十分钟就要进入市区了吧。
看看她的头发!多么漂亮的头发!看看啊!
他握紧了拳头。
那个夏天,绿叶闪着明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