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动,睫毛轻颤,躺在病床上的人还没苏醒过来,一直守在床边握着她手的柯子慕已有所察觉,他激动的边按铃边轻唤:“瑶瑶,瑶瑶!”
禤以瑶缓缓睁开眼,脑子却是昏昏沉沉,感觉好似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努力适应着周围的光线喃喃道:“子慕哥,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我也是小时候的样子,还有我爸爸、妈妈、弟弟、安阿姨!他们都在,他们都在的!”
柯子慕心疼的抚上她的脸颊:“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目光聚焦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勉力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子慕,你快回去休息一下吧!医生说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我来守着就……哟!”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何其修猛然止住话头,目光落在俩人握着的手上,语气不太自然的笑道:“醒啦,醒了就好!”
禤以瑶慢慢抽回手,轻笑道:“我睡了几天了?真是辛苦你们了!”
“什么睡?是昏迷!都快两天了!太险了,当初医生都一度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呢!吓得子慕在这儿守到现在都没回去过!”何其修见她终于醒过来,心情开始大好,说话也玩笑起来:“幸好还有我两头跑,不然子慕连内裤都没得换!好了,子慕,你也该回去收拾一下自己了,明天有个你必须出席的会议,你总不能就这样出现在会议室吧!”
柯子慕点点头,紧绷着的神经得到缓和,他的脑子开始正式运转其它事务:“医生来确认没事后,我就回去,你在这儿照看一下,我回去一趟,晚上就过来!”
“你不用那么赶!”何其修劝道:“明天的会要开半天呢,不保留体力怎么行?”
正说着,医生赶了过来!
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后,医生笑着说道:“基本上醒过来就没什么危险了!剩下的就是要好好养伤!伤好后适当的做做康复训练!至于后遗症嘛,因为是伤在腰上,以后只怕是不能做重活累活了,只要好好保养,没什么大碍的!”
禤以瑶一听,绝望的快哭了:“那我还怎么搬砖啊?”
医生被逗笑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记挂着搬砖?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让子慕给你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吧!”
柯子慕皱起眉头训道:“这些事不用你管,你安心养伤就好!”
何其修也跟着安慰道:“就是啊,你那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呢?你都这样了,子慕怎么可能还让你搬砖呢!”
禤以瑶急了:“你们说的倒轻巧,那我拿什么还钱啊!”
“还钱?”何其修有些懵了:“你欠谁钱呐?”
柯子慕在一旁沉着脸道:“不用还了!你再敢胡思乱想,让你还双倍!”
禤以瑶不敢相信的望着他,就这样解决了?
他却不再同她啰嗦,交代了何其修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同医生边聊病情边往外走!
何其修疑惑的看看她,又看看他离去的背影,思忖了一会儿,笑眯眯的试探着问道:“你欠子慕钱?你和子慕以前就认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禤以瑶点了点头!
何其修哑然失笑:“你这丫头,我就琢磨着这事不对头!对了,你这次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你说呢,哎,算了,你现在先好好休养!”
禤以瑶有些过意不去:“其实医生都说我没事了,你就放心吧!不用老是守着我了!该干什么事就去干吧,别因为我耽误了!”
“没事没事!”何其修开着玩笑道:“平时子慕那家伙总是压榨我的私人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在这儿偷闲,我怎么能放过呢!”他朝她挤挤眼,贴心的帮她掖好被子:“好了,你安心躺着,我去沙发上看看电脑,你有事就叫我!”
说着起身拎起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走到外间的沙发上处理事情!
禤以瑶原本就刚刚苏醒,身体虚弱,再加上刚刚说了那么多话,愈发觉得疲累,不觉昏昏沉沉,又睡去了!
待到再次醒来时,窗帘已被拉了下来,房间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她晃晃悠悠的睁开眼睛,猛然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头正盯着她看,四目相对,吓的她大声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外间的何其修火速冲了进来!
“她,她是谁?”禤以瑶指着正不顾形象大笑的短发女孩颤声问道!
“千仪,别闹了!”何其修赶紧解释道:“她是子慕的堂妹,柯千仪!她生性调皮,最爱恶作剧,是不是吓到你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才没有呢!”柯千仪不服气的辩解:“我只是想仔细看看救了我哥的女英雄到底长什么样子而已,哪知道就把她给吓成这样了!哈哈!”
禤以瑶苦笑摇头:“我生来胆小,可不是什么女英雄,柯小姐别取笑我了!”
柯千仪嘻嘻笑道:“我才不信,你要真的胆小,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推开我哥,自己承受伤痛?”
她说者无心,禤以瑶听了却不知该作何回答,正尴尬着,何其修忙着解围道:“小丫头,看也看过了,该回去了吧!”
柯千仪闻言嘟起了嘴:“你叫谁小丫头呢,我才不是小丫头!”
“好了,好了,柯大小姐!”何其修无奈哄她:“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她瞟了他一眼,并不买账:“你这么急着崔我回去干嘛?我要和以瑶姐说说话!你快出去,别打扰我们!”
“我……!”何其修拿她没办法,询问似的望向禤以瑶!
禤以瑶微微一笑:“正好我整天躺着也无聊,柯小姐愿意陪陪我,我当然很欢迎!”
“怎么样?”柯千仪示威似的望着他:“你还不出去!”
何其修摆摆手:“好,我出去!以瑶,有什么事叫我!”
柯千仪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亲亲热热的在禤以瑶的床头坐下,托着腮好奇的问道:“以瑶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啊?”
“什么?”禤以瑶再次被吓的差点坐起来,可惜她现在根本动不了,只好强压住骤然跳起的心脏,弱弱的回道:“你胡说什么啊?”
柯千仪眨眨眼睛,调皮的笑道:“不是就好!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耶,你说你不喜欢我哥,可又不是他的亲人,怎么就能有那么大勇气,差点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呢?我得到消息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啊想,想来想去,就想亲自来问问你,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禤以瑶暗暗吐出一口气,这柯家大小姐可真难缠,她斟酌着词句回道:“其实吧,当时情况紧急,哪里想的到那么多!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是,万一老板出事了,谁给我发工资呢!”
“哈哈!”柯千仪被她的话逗笑了:“以瑶姐,你真幽默!”
“柯小姐过奖了!”禤以瑶嘿嘿干笑着想转移话题:“真的很感谢你过来看我,其实没什么大碍的,你放心吧!”
“你都为我哥伤成这样了,我来看看你怎么了?”柯千仪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哎,要是你也喜欢我哥就好了,我哥若能有一个为他奋不顾身的女朋友该多好!呀,不行,还有夏雨姐呢,她对我哥也很好的!呜,真愁人!”小丫头皱起鼻子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禤以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神情,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若是小孩子无心之语倒也罢了,怕只怕其他有心人也是这样想的,或者是派她来试探的吗?
念及此,她正色打断了她的苦恼:“柯小姐,你误会了!我对柯总并没有其他任何心思,只是当时事发紧急,我恃着自己一时莽撞才救的人,事后想想也是后怕呢!若当时给我几秒时间考虑,也许也不会那么鲁莽的!”
柯千仪听了她的话,似乎有些失望:“这样啊!”随即又笑道:“是我先入为主了,总觉的我哥那么优秀,喜欢他才这么做才是正常的!不想你跟外面那个家伙一样,呵呵,也对,爱情是不分对方条件好坏的!”
禤以瑶刚才就嗅出了她刚才在何其修面前的小女孩作态,此刻听她说的这样直白,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忍不住问道:“你喜欢他?”
柯千仪赶紧朝外间张望了一眼,羞答答的“嗯”了一声,承认了!
不过刚一承认,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他老拿我当小女孩,我都跟他表白了,他还在那儿一个劲的说我小孩子童言无忌,你说说,我都二十岁了,怎么就小孩子了?”
禤以瑶也不知怎么安慰她,男女情事,最讲究个你情我愿,所谓年纪小不过是借口罢了,她既不能鼓励她坚持,也不好一语拆穿,只好隔靴搔痒的劝道:“你还小,以后还会遇到比他更好更优秀的人,到时再回头看,你又会有一番不同感受了!”
“我哥也这样说!”柯千仪皱起的小鼻子仍然舒展不开:“道理我自然懂,可真正做起来,哎,哪有那么容易!”
她正伤感着,何其修爽朗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千仪,你哥来了!看你还不回去!”
柯千仪不满的哼道:“每次不管去哪都急着赶我走,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嘛!”
“千仪,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声!”随着脚步声,去而复返的柯子慕走了进来:“你没淘气吧!”
“没有没有!”柯千仪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笑的很讨好:“哥,我只是跟以瑶姐说说话而已!不信你问问其修哥哥嘛!”
跟进来的何其修转过头,一副不愿拆穿你的表情!
禤以瑶含笑解围道:“柯小姐率性可爱,和我聊的很投机呢!”
“你呀!”柯子慕无可奈何的样子:“看完了吧?该回去了吧?”
“不嘛!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柯千仪抱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我才不要自己先回去!”
柯子慕故意拉长音调:“真的?”然后话锋一转:“其修,你回去顺道送一下千仪!”
柯千仪鼓起嘴巴:“我才不要他送!”
“我?”何其修指指自己,又望望嘴上抗拒实则满脸期待的柯千仪,最后败下阵来:“好吧!柯大小姐,请吧!”
柯千仪傲娇的哼了一声,回头招呼了声:“哥,以瑶姐,我先走咯!拜拜!”然后神彩奕奕的走了出去!
何其修望着柯子慕直摇头叹气:“你看你给我派的好差事!”
柯子慕忍住笑,做了个你自珍重的表情,就不理他了!
看着何其修不情不愿的步伐,禤以瑶不禁笑道:“也只有柯小姐才能令他这么狼狈吧!”
柯子慕横了她一眼:“你还有心情管人家!”
禤以瑶即刻噤声,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还是会不自觉的露怯,她还是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时刻保持优雅淡定!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话不太随和,他缓了缓语气,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我带了炖汤过来,你现在还不能动,我来喂你喝吧!”
“这,不,不用了!”她简直受宠若惊,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你拿根吸管给我就可以了!”
柯子慕开保温盒的手略顿了顿,然后一边动作利索的将汤倒进碗里,一边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我没带吸管!你就将就着喝吧!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会做的!”
“真的不用了……!”禤以瑶还要推脱,他已经吹凉汤勺递到了她的嘴边!
她喏喏不敢看他,垂着眼皮就着汤勺轻轻喝了一口!
他也没再说话,只管一勺一勺耐心的喂给她喝!一时间,整个室内只有汤勺碰碗的声音和他吹汤时的风声!
这么和谐的时光,多久没有过了?她原以为这辈子俩人都不会有释怨的时候了,可这一天突然就来了,竟然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回想年少时的种种,这一路走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究竟此刻安静看着她的子慕哥才是真的子慕哥,还是那个对她满心怨恨不能释怀的子慕哥才是真实的?
她想抬手去分辨,可是手伸至半空,突有种难忍的酸涩涌上鼻尖,她无力的垂下手,眼泪不自觉的滚了下来!
“怎么,太烫了吗?还是伤口痛?”柯子慕被她突然流出的眼泪吓的紧张兮兮,手里的碗差点都摔出去了,慌乱的放好碗,才发现她正使劲的摇头:“没有没有!”可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默默的用手不停的给她拭泪:“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知道这几个月你受苦了,是我不对,对不起!等你好了,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行!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
“不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禤以瑶哭的鼻涕眼泪一起流,抓住他沾满了鼻涕眼泪的手抽泣道:“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你还会对我笑,你还会喂我喝汤,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理我了!”
“傻瓜!胡说八道什么呢?”柯子慕反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愧疚和自责:“我从来也没有真的怪过你!以后我天天对你笑,天天喂你喝汤,好不好?”
“噗嗤!”禤以瑶破涕为笑,不想用力过猛,鼻涕爆发出了一个壮观的泡泡,窘的她恨不得将头塞进被窝不要出来!
“别动!”柯子慕忍住笑,从床头柜抽了一叠纸巾帮她仔细擦拭干净,还不忘取笑她:“你什么囧事我没见过,也不少这一桩!嗯,倒是很像小时候吹的泡泡糖呢,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他不说还好,越说越让她窘的恨不能钻被子:“子慕哥!你再说下去我不理你了!”
“好,不说了!”他嘴上说着不说,可是望着她时,嘴角却一直在抽动,憋在嘴角的笑意怎么止也止不住!
“子慕哥!”禤以瑶恼了:“不许笑!”
他还在那装无辜:“诶,刚才是谁说想看我笑来着!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禤以瑶一扯被子,将自己蒙在里面,闷声闷气的吼道:“笑吧笑吧,笑个够吧!我听不到听不到!”
然而预料中的爆笑并没有出现,她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外面怎么安静的有些诡异?难道他悄悄溜走了?
她偷偷打开了一条缝,觑眼看去,却见他正专注的盯着她露出的缝隙微笑呢!她如同被发现的小偷,赶紧又缩了回去!
不料,被子微动,却被他轻柔的掀开了,他抓住她的手,忽然贴在脸上,深深的吸了口气,语带暗哑的说道:“我真后悔……当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到现在都还令我心悸不已!幸好,幸好你还在,谢谢你,肯给我机会弥补我犯的错!”
禤以瑶摸着他明显瘦削下去的脸颊,她知道他肯定自责痛苦了许久,她不忍心让他沉浸在自责中,故意开怀笑道:“你看我不是没事了吗?其实往好的方向想想,应该感谢这一砸,不然我们大概还是冤家对头呢!”
柯子慕知道她在宽慰他,不禁更加痛苦:“原本你可以不用受这样的罪的!”
她摇摇头,极力开解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砸虽然身体上受了伤,可是我以后不用搬砖啦!而且债务你也不用我还啦!这样算来,我是不是赚了呢?哈哈,子慕哥,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柯子慕望着她一脸关切的表情,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嗔怪道:“傻丫头!”
“是,我是傻丫头!你是聪明的傻小子,好了吧!”禤以瑶心疼的指指他的脸:“你的眼睛都熬红了,快回去睡觉吧!”
他揉揉眼睛,紧绷了这些天,他也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于是应道:“好吧,我在外间睡,你有事叫我!”
禤以瑶连忙阻止道:“我是叫你回家睡啊!这里有护工24小时看守,又有护士随叫随到!你在不在这儿都一样!你明天不是还有个会吗?听话,快回去睡!”
柯子慕坚持己见:“既然都一样,那我就在这儿睡了!来回跑也是要时间的!好了,有什么事,记得叫我!”说着,不容她再反驳,便径自走了出去!
禤以瑶看时间也不早了,来回折腾也的确是挺费时间,这里是VIP病房,一应设备齐全,也没有人吵闹,凑合睡一晚也不是不行!这样想着,也就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