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空答应一声,也顾不得再问有关燕云歌的事情,向楚恒之行礼之后便立即出去安排今晚菊园关于凌暖烟的善后问题。
贺长空出去之后,屋子里又只剩下楚恒之与燕云歌两人。桌上烛火的微光跳跃不停,映着屋子里的罗帐,照在楚恒之苍白的脸色上一层淡淡的晕黄。室内药香萦绕,淡然而安宁,让人的心情忽然就宁静下来。
似乎不想打破纷繁中难得的安宁,两人俱都没有说话。
楚恒之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等药效完全起来,胸口再不那么沉闷之后站起身来,眼见燕云歌身上盖着的被子并不严实,便走近床头替燕云歌掖了掖被角,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那么自然,等将被角掖好之后,才猛然发现这动作似乎有些不妥,似乎也太过亲密了些,脸上不由泛起微微的红潮,虽只是很细微的晕红,旁人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楚恒之却觉得脸上火热得烫人,一时将手缩在半空,尴尬的立在原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燕云歌轻咳一声,对楚恒之道:“谢谢三殿下冒死相救,来日若有差遣,但凡是云歌能做到的,一定万死不辞。”她一直躺在屋里,自然将适才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今晚若没有楚恒之一力周旋,再加上凌暖烟帮忙,能不能逃过凌玉砚的搜查还真不好说。
楚恒之借机缩回手,轻笑一声:“燕姑娘太客气了。我与姑娘自相见以来便十分投缘,恨不能引为知己,如今不过举手之劳,燕姑娘大可不用放在心上。”
“那就谢谢三殿下!”燕云歌听他如此说,只是对他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言,只把这份人情记在心里。情绪一直高度紧张,竟不觉得伤口疼痛十分厉害,此时心情松懈下来,只觉得十分疲累,伤口又开始抽痛起来,笑容也有些牵强。
楚恒之注意到她的表情,再看看搁桌子上的药碗,方才凌玉砚来得突然,他还没有将药汁给她服下便匆匆出了门,此时药汁早已冷却,再不能喝了。楚恒之便道:“燕姑娘且先忍忍,我去将药煎来,服下后不久便有镇痛的功效。”
燕云歌骨子里是极端不情愿喝药的人,不过也知道重伤在身,没办法不喝药,闻言便点了点头:“有劳三殿下。”
楚恒之边将桌上药碗端起,起身往外走,边说道:“不妨事,只一会儿便好。”刚绕过屏风,贺长空刚好回来复命:“公子,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一抬眼看见楚恒之手里端着药碗往外走,惊道:“公子,怎么了?难道是这药有问题?”
楚恒之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遥头道:“别紧张,这药没问题。只是太凉了不能再喝,我去给燕姑娘再煎一碗过来。”
因为楚恒之身体情况特殊,是以在隔壁有一间小屋子是专门用作熬药的场所,里面炉火、药草、用具等一应俱全。因为事关楚恒之的身体,干系重大,在北晋国这些日子,平日里除了贺长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是以在贺长空不在场的情况下,楚恒之想要替燕云歌煎一碗药必须亲自动手。好在他久病成医,对于这些事倒颇为得心应手,不见手忙脚乱。
贺长空既然回来,怎么会再让楚恒之去煎药,忙从他手里接过药碗,道:“公子且坐,这种小事交给长空即可。”
楚恒之将药碗递给他,道:“搁在右边那个炉子上的药罐里是燕姑娘的药,别弄混了。另外,靠墙的长凳上的那几副药草也是燕姑娘的药,是我方才配好的。”
“知道了,公子放心。”贺长空答应一声,快步出了门去煎药。
贺长空做事他自然是放心的。楚恒之便回到屏风后面,坐在桌子旁守着燕云歌。原本是想与燕云歌聊天的,谁知只说了两句,燕云歌疲累之下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虽然半睡半醒,但这天却是聊不起来了。
乌黑的长发松散下来,落在床铺上,更有几缕散在脸颊,或许是失血的缘故,重伤后的燕云歌脸上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色,此刻紧闭双眼,淡淡呼吸,不时还会因为伤口的疼痛皱起眉头,让楚恒之觉得她好像一个极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见过很多样子的燕云歌,第一次见面,她不请自入趴在菊园的墙头,一脸笑容灿烂,像是烈日下尽情盛开的花朵,明艳抢眼;后来,与她相谈时,便觉得这女子是善良大方的,因为她快意爽朗,并无那么多心机与算计,更有无数次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惜,那种怜惜是以自内心的,仿若有一种同病相怜,而不仅仅是表面上做出的姿态;再后来,她多次翻墙入院,与自己闲敲棋子,于是自己便又发现这个女子还是聪慧机敏的,她的棋路大开大阖却又攻守有据,善于布局,巧于借势……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身上,会有这么多不同的感觉同时存在,却一点也不矛盾,反而很好的融和在一起,组成特别的品性,让人一旦接触过就不会忘记。而如今,他又在她身上看到了柔软一面。
楚恒之的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让端药进来的贺长空吓了很大一跳:“公子,药煎好了……”
“放桌上吧。”楚恒之吩咐道,便要起身去唤燕云歌起来吃药,却见贺长空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看,伸手抹抹脸,奇怪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贺长空赶紧低下头:“没有,就是公子笑得好奇怪。”
楚恒之一愣:“我笑了吗?好像没有啊。”
贺长空不再说其他,只道“若无事,属下就先告退。”
楚恒之闻言点头:“嗯,你也累了一晚上,回去好生休息。”
贺长空应一声行礼退下。
楚恒之看着床上的燕云歌,再看看桌子上冒着热气的汤药,终于还是开口唤她:“燕姑娘,燕姑娘醒醒,药煎好了,喝了药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