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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出而四座惊！
出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醉墨顾大小姐！
谁也没有料到，此时此地此种境况，肯冒大不韪支持宁子锐的，居然是本应最尴尬最气愤最受伤的顾家醉墨！
果然是疯女！
宁子锐心中却是滋味难言，今日因自己让她如此蒙羞，她是恨自己恨到傻了吧？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宁子锐！因为我是顾醉墨！因为今日这‘鸾凤和鸣贴’上并排鎏着你我的生辰八字！我若不信，谁还可信？”
顾醉墨字字铿锵有力，清音伦伦入耳。
说着，猛地踏前一步，喜红盖头砰然碎裂，化为片片，乱舞于空。如欲火凤凰涅槃而出，又似千百火蝶漫天清扬。红如玫瑰瓣瓣，艳若朝霞朵朵。
而在那漫空飞红之中却显出一张如仙如玉的绝美脸庞。
容颜之美，竟丝毫不亚于宁清烟！
不过比起宁清烟的娴柔娇弱，这张脸却多了一些倔强拧傲。特别是眉和嘴。烟眉半似柳叶，半走剑锋，柔中带刚，锋锐暗藏；朱唇弧度圆润，娇若涂丹，嘴角轻抿微翘，自有一股难言的自信和倔傲。
约素小腰，清美脸庞，竟有如山气场！
好一个神仙般的人儿，好一个顾家醉墨！果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十国第一秀”！
“好熟悉的眉眼！是在哪里见过？”
宁子锐微微一怔。不过此时正心神惶急，苦闷忧虑，无法耐下心来细细寻思。
只听顾醉墨继续道：
“此刻，我要你对着这朗朗青天，当着这所有人的面大声说出‘不是我’！我只要这三个字！三字说完，我们继续拜完天地。此后，你为夫，我为妻。世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我便杀之，剐之，灭之，屠之！你受千夫所指，我便万劫不复！天地之大，你我二人携手相伴，又有何事不可为？何处不可去？即便没了这荣华富贵，肉身皮囊，沦作飘渺野鸿，睡风沐露，也是甘之如饴，不离不悔！”
虽无半字蜜言，但却句句真情。
比金坚！比玉纯！
宁子锐肃然动容，怔怔看着眼前这张依稀有些熟悉的玉颜。
“你受千夫所指，我便万劫不复！”
她并不是真正相信自己的清白，而是要让自己表态，给她一个一起承担共同面对的机会！尽管这个机会可能只是荆棘风雨，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怎样深情固执的女子？
十二首情诗鸿雁遥寄，天下皆知，心以为是一个爱出风头的浮夸女子；献“姻缘凤女钗”于宋帝，主动求婚，尚觉得是一个冲动胡闹的刁蛮大小姐；甚至就在刚才，看到听涛水宫四仙子亲送婚轿，“海市蜃楼诀”惊艳万民，还寻思是不是太过虚荣霸道了些。然而此时，心中却满是震惊和感动！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为她做过什么，能让如此优秀绝伦的天之骄女不管不顾深情至此？
似海真意，情何以堪？
而如今深陷此般境地，自己，情还可堪？
胸口被某物填得满满，鼓胀酸痛，涩声道：“醉墨，有你这一席话，宁子锐今生不枉……”
“子锐，那人果真，果真不是你吗？”
宁清烟注意到宁子锐的表情变化，刹那间脸白如纸，死灰隐现，怀抱婴儿的娇弱身躯摇摇欲坠，声音孱弱惊悚，急急打断道。
听到宁清烟的声音，看到她惊恐害怕如同恶鬼附身的憔悴脸颊，宁子锐被当头浇下了一头冷水，重燃的心思瞬间又复死灰。
两个人此刻无疑都在逼自己表态。若是斩钉截铁否定，心理生理严重洁癖的姐姐肯定会毫不犹豫结束生命，而固执倔强的顾醉墨也一定会以为自己积极回应而从此一往无前，剪理不断！
但这又有何意义？世人能信吗？世人肯信吗？此般境况，换做别人，自己也不信！
禽兽畜生这一骂名铁定是要伴随终生了！可又与她们何干？
既如此，为何还要白白搭上已经可怜至斯的姐姐的性命？还要赔上顾醉墨这样一个世间罕有好女子的一生幸福？
罢了，罢了，所有一切都让自己一力承担吧！本就是妖男异类，世人讥讽嘲笑，谩骂喊打，家法国情，要死要活，要杀要刮，统统来吧！
“今日我若不死，来日必让你们这些躲在暗处的屑小之徒，蝇狗之辈千倍万倍偿还！”
一念至此，宁子锐淡淡一笑，向顾醉墨递了个歉意眼神。
孤傲倔强的身躯缓缓跪了下去，淡淡声音，无一丝感情：“不错，是我！”
短短四个字！
只比顾醉墨所期待听到的多了一个。但就是这多出的一个，此时却如同一记天雷重重地击中了她！
顾醉墨高挑纤瘦的身体连晃三晃，脸上瞬间涌上一层诡异的妖红，继而转为青白，眼角嘴角抽搐颤抖。
宁清烟倒是大舒了一口气，恢复了几分气色。
顾醉墨银牙咬碎，唇瓣沾血，猛地踏前一步，厉声冷笑道：“好！你好！你很好！我顾醉墨甘抛一切，不嫌不计，不曾想却热脸贴冷腚，换得如此羞辱！此般奇耻大辱，泣血刻骨，顾醉墨永世不忘！今日看在同拜天地父母的份上，且放过你！宁子锐，你给我好好活着。自今日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言罢决绝转身，再不停留，乘‘水珑四姝’之海蜃楼团翩然而去。
宁子锐手臂却是微微一温，一滴晶莹伴着主人远走，而渐趋冰凉。
心中微叹，化为苦笑。没想到这顾醉墨爱也烈，恨也烈，竟如此执拗分明！前一刻还是“风雨无阻不离不弃”，后一刻已是“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皇上，臣教子无方，竟犯下如此有悖伦理纲常之滔天孽行！国法家规，天理不容！令宋方蒙羞，污天下视听。子不教，父之过，臣身亦罪无可恕。只求皇上能感念宁家世代忠良，允臣亲自执刑！给宋方万民，给皇上，给京唐友邦，给世间纲常，一个交代！”
宁操目泛红丝，杀意凛凛。语气中毫无一丝一毫的感情，有的只是大义灭亲的决绝。只是却没有人看到，他隐于袖中的双手俱在颤抖！
宋帝眼神复杂地看着木然跪地的宁子锐。这名曾几何时被视为宋方希望的天之娇子，如今光环尽去，声名狼藉，颓然跪伏于身前，哪还有一点往日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影子？
世事无常，概莫于此。
微微一叹，脸上一阵萧索，无力摆了摆手。
宁操大步来到宁子锐身前，望着眼前这张年轻熟悉的脸，微微有些失神，狠心道：“事到如今，可还有话说？”
宁子锐微笑抬头，“是不是我连累全家了？”
“你不重惩，宁家难保！”
“是不是一定要死？”
“国家蒙羞，皇上受辱，万民激愤！”
“可我不甘心！”
宁操眼神一缩，语气稍缓：“还有何心愿，爹，都应你？”
宁子锐眼神灼灼，犹豫着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爹，你靠近些！”
宁操不疑有他，低头将耳朵凑向宁子锐。
“小心奸贼害宁家！”七个字一气吐毕，宁子锐眼中滑过一丝痛苦决绝，突然凝聚双掌，厉喝一声，面目狰狞气势磅礴地朝着宁操的胸口击去。
“孽畜，你敢！”宁操到底是人元上境，精融巅峰的高手。虽惊不乱，怒喝声刚出，左手已经封住了宁子锐气势汹汹的偷袭，而右手也以两箭之速后发而先至，击中了宁子锐的胸膛。
不好！
刚一封住宁子锐的偷袭双掌，宁操便发觉不妙。这气势汹汹貌含万钧的双掌根本是徒有声势，毫无力道。赶紧收力右手，但已经吃了。起码五牛之力的单拳已经重重轰在了宁子锐的胸膛，将他的身躯像炮弹一样打飞了四丈有余，重重跌落于地，呕血不止。
宁子锐挣扎着爬起，嘴角鲜血泛着热泡，哈哈大笑，却是满脸狰狞快意：“庶出之子，饱受凌辱！我宁子锐大好男儿，天之娇子，怎堪忍受？早就心有逆反宁家之意！之前淫辱亲姐，今日偷袭亲爹，算是正式反出宁家，自此之后，我与你宁家再无半点干系！要有，也是刻骨之恨！哈哈哈哈哈！”
这些话说的邪恶快意，可心中却在无声滴血。
自己决不愿负手待毙，可也不愿连累宁家。这样一来，算是多少为宁家摘清了一点干系吧？可是自己，从此之后却是真真的禽兽不如了！
宁操身子一晃，虎目蕴泪，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宁子锐的苦心。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宁子锐辱姐弑父，家法难容！今日正式逐出宁家，列为宿世之仇。生不入族谱名册，死不下九族墓园！宁家后辈，得见此人，必击杀之！”
宋帝腾然起身，怒到极致，手指颤抖，暴喝：“来人，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畜生给我乱刃剁死！”
“不要！”
已经被惊呆的宁清烟惨叫一声，匍匐在地，连滚带爬地扑至宁操身前，紧紧抱住他的双腿，苦苦哀求。“爹，你救救子锐，救救子锐！不要逐出家门，不要杀子锐！”
“不要！”
两声哀啼，人群中冲出一对早已梨花带雨的女子。噗通！双双跪倒，手拉手张开双臂护在宁子锐身前。正是宁子锐的贴身丫鬟婷儿和颦儿！
“皇上，贱婢二人愿替公子一死…”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双双倒了下去。宁子锐收起双掌，叹了口气，“对不住了，你们的情我领了，可公子不能看着你们白白送死！”
勉力站直了身子，紧握着胸口那块传自母亲的奇异玉囊，心中只觉得平静自然，豪气万丈，朗声笑道：
“十年风光，举世无两；一日散尽，臭名万丈！昔日，虚誉才名到了极致；今日，禽兽之事也足留青史。这一生，总算没白来过，值了！”
“我生来无他爱好，就是爱抗己，抗命，抗天！今日子锐虽自忖必死，但万勿束手待毙之理。因为那不符合我做人的基本原则！来吧，子锐现在就站在这里，要杀要刮，拿出点让我死得瞑目的本事来。我自横刀朝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我倒要看看，这贼老天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天理可言！降生奇迹，助我过关！”
话虽热血，心却发凉。
从理智上，他不觉得自己一个力巨境界的小蝼蚁，能在这么多高手这么多的仙长眼皮底下觅得生机！
只是，他却丝毫没有发觉，脖间那块从来无声无息的奇异玉囊，自从沾染鲜血后就一直在默默升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