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瞧得起我!
宁子锐异道:“你认识她?”
“不认识!!”小道姑杏眼圆瞪,气鼓鼓道,“哼,小妖精,有什么好得意的!听到没,得会儿一定要给我争争气,敲它个五六七八音来,狠狠压过她!”
“不行!”
“再说一次?”沐小道姑濒临暴走,乌溜溜的缺口小瓶子瞬间摸出来三个!瓶口齐齐对准宁子锐,似乎一言不合,就准备动手收妖!
“瞧你这怨气,我觉着还是敲个九音会更安全些!”
两人说话间,那名蓝衣少女已在一众青年的簇拥之中下了钟楼,没入人群。
这又是居星门哪位高人的小辈儿,看来跟糊涂小道姑仇怨不浅啊?
蓝衣少女之后,鹏程万里钟前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庸状态,其中多数为一音,二音者寥寥无几,三音以上竟是一个没有!这样一来,更是凸显了方才蓝衣少女四音连声之难得,自身天赋之高绝!
一路行来,听到周围众人对蓝衣少女不绝入耳的惊叹、赞美,沐小妲儿本已铁青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宁子锐随着洋洋洒洒盘曲九肠的队伍逶迤了近两个时辰,终于抵达了石阶之下。
举目向上,但见九百九十九阶如同连天之履,直插云霄。云雾横亘,锋如箭松,巍峨渺渺,天滔伦伦。
“好一处绝世高耸!也只有此处才配得上这合天地造化的‘鹏程万里钟’!天阶之上,敲试此钟,日后是鹏程万里,翻动天地,还是虾米小鱼,怯懦光阴,一瞬便知!天地之大,果然妙化无穷,玄机无双!”
宁子锐登上第一阶,顿觉胸中天地万千,豪气大发,忍不住高声而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歌声清朗豪迈,豪气濛濛,引人共鸣。无数胸有山川的热血才俊也被此情此景此歌给激得热血鼓荡,禁不住高声相和!于是乎,在这明月初上的晴日夜里,矗立千仞的鹏程万里钟前,数万一心向道斗逆天地之人齐合而歌。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
声震千里,月闪云躲!
嗡!
一声厚重如山之绝世强音突如其来,从容而发。击破和鸣之歌,于这初月之夜缭绕百转,轰鸣不绝!
嗡!
前音未绝,却又是一声震耳钟鸣,宁子锐浑身一颤!
好强的余音,竟似比方才那蓝衣少女还要强上几倍!
举目一看,却见那古钟之前,正站着一位傲然凝立的峥嵘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素白旧袍,飘逸如雪,遁凡脱俗。目似满月,脸如冠玉,浑身难言的倔傲霸气!端的一无可挑剔的绝世英男!
嗡!
三音不绝,声声连亘,似乎后力无穷!
惊叹喧哗声大起!
嗡!
四音绵亘,声声不断,余力竟还不竭!
滔天喧哗叹服如山崩海啸,人人瞠目!谷崖将星将主封谷崖和六位仙长惊坐而起,齐齐瞩目!
嗡!
五音巡天,声声绵绵,但竟似,还有余力!
巨大喧哗声立时湮灭一空,只剩下整齐如一的紧张呼吸之声!已经五音了,这白衣少年,于这皎皎月下,还要带给人多少惊奇?
终于,嗡!
六音献月,声声清寒,余音滔滔,嗡鸣于耳。
终于听到了尾音!
静!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喝彩与欢呼,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居然敲了一个“日月六音”!封谷崖大喜,笑颜逐开,与身边几位仙长额手相庆。有此惊世一子,此次居星招新已经圆满完成任务!接下来便是尽皆平庸,却也无妨。如果还有优异者,那可就是奇功另算了!
沐小妲儿眼里冒光,就连一直神神叨叨的敬丹老道也难得的眼神一澈,暗自点头。
宁子锐看着那道翩然而去的白色傲影,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顾家神仙女,容氏弱智儿’!容逸尘,果真是你吗?那个曾经****喝尿,被家里囚禁马棚,丢尽东辰大陆天下第二家容家颜面的长孙公子容逸尘,是你吗?却该叫我如何看你,是六音连声的惊世少年?还是那个流着涎水向我讨书的无礼痴呆?”
就在宁子锐为崭然一新判若两人的容逸尘震惊之时,突然耳畔出现了极静的空间。不同于之前高潮前的压抑,这是一种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忘记的绝对静谧!
一瞬间,风儿似乎都止了!
宁子锐心有所感,举目望月。
但见寂月皎皎之空,缓缓飞来一个骑青牛的女子!
啴啴绿衣,广袖云鬓;清冷如月,寒光依依。
轻轻的眼,轻轻的眉,轻轻的轮廓,轻轻的人儿。
她的整个人,似乎就是一团轻轻淡淡的雾霭,毫不显眼,毫不夺目。秀丽淡雅的面庞算不上绝美,却透着一股让人激动失态,禁不住想哭的自然舒服!
那坐骑青牛,如寻常耕牛大小,看起来老实敦厚,无甚威力。但明眼人一看就知,这牛头生霞冠晕彩,足踏霹雳祥云,乃是返璞归真,仙兽之兆!
果不其然,那青牛一出,整个谷崖将星上之前运输新人的数百灵禽飞兽尽皆哀鸣臣服,跪俯以迎!
那如雾霭一般的轻柔女子并没有骑牛而下,就那样静静默默地停留在半空之中,月盘之下。不言不动,似一尊石化雕像。
封谷崖心中大诧,她怎么来这儿了?
却来不及多想,赶紧带领钟楼上六仙长齐齐跪伏,并声喝拜:“月神师姐驾临,谷崖有失远迎!”
那月神却是恍若未闻,不仅丝毫未动,连哼都没哼一下!
封谷崖却是知道这位古怪师姐的性格脾气,也不在意。郑重打过招呼后,便与六仙长合身而起,对地上早已痴呆的众人道:“今有月神师姐前来旁观,是尔等大福缘!望诸位鼓起精神,敲响神钟,人人鸿鹄,鹏程万里!继续!”
这一番重来,却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喧哗。似乎就因为了半空中多了一个清冷月神,人和空气都变得冷静沉谧了些!
沐小妲儿惊得掩住小嘴,结结巴巴道:“真,真的是传说中的月神师姐哎!”
恢复过来的宁子锐笑道:“你偶像?”
“废话!她是整个居星门所有女弟子的两大偶像之一!绝对是传说中的人物!奇怪,神秘清淡的她怎么会对这山门小测感兴趣?即便是入门大测也够不上她来,起码是真传高测才勉强可以吧?”
宁子锐眼中奇光湛湛,“这么厉害?”
“六天十地,十六星将!这便是居星门五百真传弟子中最厉害的十六人!而她便是六大天将之一,在居星所有真传弟子中,实力稳排前三!也是下一届东极木兰榜前十的有力竞争者!”
屁把你个铃丁冬!看着柔柔弱弱年纪不大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有如此厉害!不成,老宁落后了!老宁要奋发图强!
此番敲钟,由于月神当空而变得井然有序,人流之速也快了不少。宁子锐撇下沐小妲儿拾阶而上,片刻功夫便随人流到了那古钟之前!
近距离观这“鹏程万里钟”,更觉古朴森威,厚重如山。举目四周,莽莽苍苍,金波滔滔。千仞之上,居高临下,沐云洗风,自有一股别样的出尘之意萦绕心端。
前边连续敲出了四个三音,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高潮,终于轮到他了。
深吸了一口气,宁子锐跨前一步,还没碰到钟锤,忽然心有所感,举目望月。恰逢一直寂寥清淡仿若置身世外的月神第一次投目来视,目标竟是宁子锐!
双目相接,只觉那眼神内竟空空淡淡,清凉无物。仿若此人简单纯澈之极,一眼便可洞穿其心。
可怕的怪女人!
略一接触,宁子锐迅速收回目光。稳住心神,伸出双手有力地握住沉重质感的钟锤!再前一步,正要奋力击钟,左胸怪异之感大显!
汹涌澎湃,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不过目标却不再是他的身体,而仿佛就是那座气势如山的鹏程万里钟!
与此同时,那古钟似有所感,一股巨大斥力勃然而发,猛烈如山,异常兴奋地应向出来捣蛋的娑婆怪力!
两种无形威势就像一对敌友莫名的斗气冤家,猛一见面,齐齐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王八之气,还没等焦急万分的宁子锐思索出应对之策,便又双双默契十足地消失不见,如泥牛入海,再无踪影!
搞什么搞?宁子锐哭笑不得。
当下却再不迟疑,定了定神,奋力举起钟锤,朝那近在咫尺的鹏程万里钟狠狠撞去!
呃?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所有人瞠目结舌!
这一次,一直表现极为正常鹏程万里钟竟然没响!如同突然变了哑巴,别说一音,连个碰撞之声都没有!
一音不响,这可是居星门历史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状况!一个人即便天赋潜力再差,或多或少总该有那么一点点吧!
“屁把你个铃丁冬!准是体内这娑婆怪物的缘故!小爷再不济,总不会是史上第一废柴吧!好歹你给个面子,哼一下下嘛!”
宁子锐勃然大怒,抡起钟锤,劈,挂,撩,捅,砸,弹,捣!呼呼喝喝一口气干了百十来下!
嘶!
嘶!
天地之间响起一股齐齐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但那口鹏程万里钟却固执如昔,分毫不动,硬是没有半丝声响传出!
沐小妲儿看得心肺抽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妖孽,果然是妖孽!原来今日最大的惊奇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敬丹老道惊得胡子乱抖,臭屁连连。
就连那高高在上清冷如仙的月神也轻哦了一下,自语道:“不响呢。”
一通发泄完毕,宁子锐累得蹲坐在地,干笑几声,呼哧呼哧道:“呵呵,事实,证明!证明我天赋和潜力几乎为零,完全忽略不计!”
按居星门规矩,二音以上直接为记名弟子,一音中极为突出的个别也可以留下。其余全部派弟子遣返出居星门。宁子锐这破天荒的弄了个无音,毫无疑问就要被强行遣返了。
侍传弟子正要上前,却听半空中传来一声清淡之音,“慢。”
众人齐齐望向天空,那月神却目不斜视,视万人如无物,淡若烟霭的眸子径自投向宁子锐,吐声道:“敬丹辅星,可还过得?”
她知道自己在敬丹辅星?难道她认识自己?
不对,不是木莲,感觉不对!也不是青丝的主人,到现在为止,右手青丝毫无反应!可她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自己?
但此时显然不是相询之时,宁子锐压下满腔疑惑,据实相答:“很好!”
“留下。”
留下,便是继续留在敬丹辅星。
月神人轻淡,声轻淡,说话也是出奇的简练。
封谷崖大讶道:“师姐,这,这不合规矩吧?”
月神眼皮都不抬,轻抚青牛丝滑的脊背,淡淡道:“我觉得很好呢。”
虽只是云淡风轻一句话,却让封谷崖冒出了一身冷汗。乖乖,差点拔到虎须上去了!这废柴小子什么人,竟让这大名鼎鼎的‘居星第一怪女人’如此出面相护?
封谷崖还未发话,他身旁一人早耐不住了,蹭地窜出,遥指月神,破口大骂:“月仙子,你也太狂傲了些,我家将主尊你…”
轰!
他没有机会再表达自己的高见,便如同一堆被风吹过的干涸沙堆,从头开始,轰然崩塌。片刻间便化为颗颗微粒,零散于风中!
静!
极度的静!
宁子锐看的太阳穴直跳,心潮澎湃,血脉喷张!
太刺激了,太有冲击力了!
一个真法自然的天境高手居然就这样瞬息间被人当面秒杀了!
封谷崖脸皮一跳,迅速恢复如常。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封谷崖谨遵月神师姐仙谕,来人,立刻送这位小兄弟回敬丹辅星!”
月神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举目望着寂寂明月,怔了片刻,自言自语低喃了句,“累了呢,该休息了。”
遂骑青牛而去,瞬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