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锐行了几步,忽然回头,蹙眉问道:“婷儿,宁妈妈还没回来?”
婷儿听到“宁妈妈”三字,扑哧一笑,灿如梨花绽放:“听大夫人说,清烟大小姐还在路上,应该不会误了时辰。”
“好你个宁清烟,宁妈妈!一声不吭一走就是一年多。连你老弟的婚礼都敢迟到。不误时便罢,不然看我怎么整你个梨花带雨,芙蓉泣露!”
宁子锐径直走进右首第一间房,两女默契地没有跟上。
这一会儿,他该是要安静地跟她说会儿话吧!望着那道消失于房前的洒脱背影,婷儿怔了怔,幽幽叹了口气。
颦儿歪着脑袋不解道:“婷儿姐姐,怎么了?”
婷儿指了指脚下的地面,苦笑道:“少爷刚才又在偷偷练功了!”
“啊!”颦儿掩嘴惊呼,急忙拉住婷儿的手,满脸焦急道:“那,那怎么办?”
“瞧把你吓的。你这个小糊涂虫,亏你还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这点眼劲儿都没有。虽然老爷和大夫人明令禁止,但少爷这功夫可从不曾有一日落下过,每日都在偷练。我一早就发现了。”
“可是,少爷的身体怎么能练功,多危险啊!婷儿姐姐,你怎么不告诉老爷夫人呢?”
婷儿轻轻一笑,“你傻。咱们少爷岂是能被管住的人?哎,说起来咱们少爷也真是可怜。明明聪慧绝伦天纵奇才却偏偏生了那样一副古怪身体,这一生都绝难修炼有成,更别说像宫里那些仙长们一样飞天遁地,法力无边了。就是想如稍有天分之人那样福寿延年怕是也不行。应该就是短短几十年的太平侯爷了,真是可惜。老天不开眼啊!”
颦儿的大眼睛顿时亮亮的,闪动着可怕的八卦之光,紧张兮兮道:“婷儿姐姐,少爷的身体真的,真的不能练功修炼嘛?”
婷儿向那间房门处瞥了一眼,许是一直以来如同信仰的少爷从今日起就有了比自己还亲密的人。心里空落落乱糟糟的就想说些什么,一向贤淑知礼的她随着颦儿的好奇八卦了起来:“我还是听徐婶说的。少爷两岁时已经是宋方第一神童了,慧名远播,惊才绝艳;悟性之高,世所罕见。引起了不少仙府仙派的注意。听说就连那传说中的仙家圣地览阙山也专门派了仙长驾鹤而来,要收少爷为徒。不过一经测试,所有仙派一致得出结论,少爷是天生戾残之体,若要修仙悟道,逍遥九天,绝无可能。强行修炼不仅很难有成效,还会遭到致命反噬,性命堪忧。所以自小少爷就被禁止接触一切修行修炼之道。可是自从在游学途中从那老叫花子手里赢得那本古书之后,少爷便偷偷地练了起来。你道是少爷这几年都只是在著书立传,一心向学?少爷一直都在默默偷练。其辛苦远超常人千倍万倍,好多次都是险些丧命,死里逃生。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像少爷这样不惧失败,坚韧卓绝!那是如山的意志,那是似海的艰忍。”
婷儿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自豪,秀丽的玉脸上也晕上了一丝酡红。
颦儿听得眼泪汪汪的,只觉得小心肝儿心疼得不得了。喃喃道:“可是,少爷为什么非要这样?”
婷儿眼中闪过涟涟异彩,心疼地将颦儿搂进怀里,声音清清的,似是回答似是自语:“因为少爷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不是皇帝王爷,而是那些高高在上逍遥九天的仙长天尊;最不可抗拒的不是无敌皇权盖世武力,而是悄然流逝的有限生命。像少爷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碌碌而活如同别人眼中的蝼蚁,匆匆几十年萤火而过。他是要抗命,他是想逆天!这,才是我方婷儿的少爷!”兴奋的酡红渐渐布满了婷儿白皙如玉的俏脸,一丝温柔盈盈入眸,“所以我要帮他隐瞒。这是他想做的事,我自会毫无怨言无所畏惧地支持。”
“万一,不怕老爷夫人责罚吗?”
“大不了给了我这条命。十年了,我早就明白。这一辈子,他生,我才有理由生;他开心了,我才不会感到心疼。”
颦儿默默看着与往日柔弱腼腆完全不同的婷儿姐姐,似乎就在这一瞬间,自己也长大了。
房间正中间挂着一幅画。
画中似是秋天,枫叶飘摇下一位簪花仕女静静而立。眉似浅月,目若春水。青葱玉手捧着一本墨香古卷,静谧优雅,暖暖含笑。身形略显单薄,弱似杨柳扶风,有一股别样的娴雅美态。
宁子锐燃起一簇香插入香炉,俯身跪倒,嘻嘻笑道:“花姐,儿子今天要娶妻成家了。你应该很高兴吧!草哥给我定的婚事,我想他一定早告诉你知道了。好吧好吧,你别生气了。我不叫草哥,我叫宁操宁大侯爷‘爹’还不行吗?真是的,草哥,不是,爹都不生气,你总是较什么真!儿子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花姐,你当初嫁给草哥的时候也是这么忐忑不安吗?嘻嘻,告诉你,儿子昨夜可是一夜未眠,总觉得似乎今天一过,自己就和以前不同了。再也回不去了!花姐,那种不舒服的惶恐感觉你曾有过吗?我十五年来还是第一次。”
“好了,懦弱到此为止。下面说点提神的。”
宁子锐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拿出那本不知翻了多少遍的古本。
一边翻动,一边念道:“‘夫天下生灵,千般万品,尽皆不同。其体有强弱之分,力有大小之别;或善泳,或能翔;或利爪,或坚肤;或雄壮似铁,或柔若无骨;或乘天地之威而生,行则水火附身,动则吞云吐雾,有日月万寿之龄。或如蚍蜉蝼蚁,数月之期便老,数钧之力便亡,蝇营狗苟,怯懦光阴……然人之存世,无所凭借,岂如蚍蜉蝼蚁乎?谬!昔崎尨大神孕天地……’好好好,不念了。再念你兴许就要睡着了,儿子挑着说。
这书上说修仙之道在能凝空而立御器飞行也就是进入天道之境之前,共分为前后九个阶段,叫‘人元九境’。分别为生机、凝力、韧腾、力巨、气动、内变、精融、灵合和神意。其中生机,凝力和韧腾又叫做‘人元下境’,力巨,气动和内变又叫做‘人元中境’,精融,灵合和神意又叫做‘人元上境’。
知道吗,你的儿子,也就是我,前日已经将将突破了韧腾,成为了能举三四百斤的力巨高手,算是半个中境高手了!怎么样,为你儿子自豪吧!不过,比起大哥二哥还是太慢了,他们都已经内变数年,到达中境的巅峰了!更厉害的还是草哥,老爹不愧为朝廷的书剑将军,已经修炼到了‘人元上镜’的精融,战场上以一敌百,不在话下!佩服佩服!不过你儿子不会气馁,不会放弃,也永远不允许自己做得比别人差!因为,我是花姐你的儿子!
……”
檀香缭绕,烟气氤氲。
屋中低徊着宁子锐神神叨叨滔滔不绝的念唠,琐碎中却透着温馨与些许辛酸。
说着说着,宁子锐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行到画像之前。看着那张从七岁以来便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笑脸,眼角氤氲,久久不语。
良久,伸出颤巍巍的右手,大拇指温柔地摩挲着画中人的脸,柔声道:“不要怪我今日啰里八嗦不像男儿。八年了。娘,儿子只是想你了!”
眼角扫到了画中人胸前所挂的奇形玉囊,宁子锐心念一动,摸了摸如今挂在自己胸前的那一抹温玉,奇道:“花姐,你说这古怪玉囊是外公家流传三代的家族至宝。当初我还不信,现在我才知道这东西可真是救命的好宝贝。好几次练功时要不是它,左胸的怪状奇病早已要了我的命了!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宝贝?为什么我在外游历数年,结识无数奇人异士竟无一人识得?”
门外响起了三声徐缓清脆的敲门声。
虽未言语,但胜似千言万语。
宁子锐知道,方婷儿告诉他的是三个字:“不早了。”收拾好心神,对着画像飒然一笑,“花姐,我该走了。不知道你这儿媳妇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般漂亮?不过你放心,如果不够漂亮,儿子晚上就来陪你聊天。如果够漂亮,嘿嘿,那就明天再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