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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2008年5月14日,四川成都,大雨。

早上到成都,这里到处是人心惶惶,人们都聚集在大街上,仿佛地震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生。一些老年人惊魂未定,他们还没有从地震的惊骇中安定下来。震源已经找到,我碰到了北京的几个同行,他们也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我们决定到地震最严重的映秀去,不为报道,只为还原地震最真实的一面。

2008年5月15日,四川映秀,雨。

我来映秀已经是第二天了,所到之处,满是断壁颓垣,地震震级已经确定是8级,此时此刻,我不是一个记者,我只是一个人。看着孩子们散落在地上的书包,心都碎了,我不再想着报道,我只想救人,如果能用我的力量多救出一个人,那就是作为一个人,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欣慰。

2008年5月16日,映秀,小雨。

今天和解放军一起,救出了两个人,他们被送到临时医院,那些医生们也是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从3号到现在,他们没有真真正正睡过一个囫囵觉。还有那些官兵,手都破了,那是用手挖砖块挖石头造成的。看到解放军,想起了高城,已经两天没有给高城打电话了,他一定非常担心,可是手机没电了,映秀也断电了,算了,不打给他了,在映秀,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我还要救人。

余震晃的厉害,我睡在空旷的草地上,今天一天只喝了一瓶水,好饿,忍着吧,等天亮了,啃包方便面就行。这里,只要能活着,就是幸福。

2008年5月20日,香港,晴。

好疼,钻心的疼。婶婶告诉我今天已经是20号,这么说我昏迷了4天。他们说那个孩子没有受伤,谢天谢地,没有受伤就好。

婶婶一直哭,没有人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想睡觉。

城城,好想你。

2008年5月22日,香港,晴。

我终于知道了真相,双腿受伤了,是预制板砸的。

婶婶说右腿还好,保守治疗,虽然需要时间,但能恢复好。左腿,医生说要截肢,我傻了,城城,你在哪里,他们要把我的腿锯掉,我不能没有腿,我还要出去采访,城城,你快来,告诉他们,别截肢,我好害怕啊。

高城满脸泪,他没想到苏凝竟然受这么大的伤,更没有想到苏凝的腿竟然被截肢了。高城放下笔记本,双手颤颤的抚摸着苏凝的腿,从上到下。令高城奇怪的是,苏凝的腿好好的。

苏凝笑笑,摇摇头,那意思是没有截肢。

高城再次翻开笔记本。

2008年5月26日,香港,雨。

城城,爸爸妈妈来了,冰冰也来了,爸爸告诉我,按照我的意愿,我失踪了。别怪我,我撒谎了,我不知道结局如何,不知道我的伤到底会有多重,可是我不能让你跟着我承受这种伤痛。部队有纪律,你不能出来,不能照顾我,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你以为我真的消失了。

也许我是太残忍了,但是与其让你陪我痛苦,倒不如让一个人承受。

城城,我求婶婶了,她和医生说了,可是医生还是要截肢,他们说左腿骨头已经碎的不成样了,可是我不想,不想当瘸子,真的不想。城城,救救我。

2008年6月2日,香港,雨。

南方的雨真多,记不清已经下了多少天的雨。哥哥也来了,他瘦了,黑了。哎,都是因为我。爸爸妈妈一直都陪着我,生怕我寻短见,可是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条腿的瘸子,哈哈哈,瘸子,京城有名的苏女侠成了瘸子,不,不,我宁可死,也不截肢。

城城,对不起,我要走了,这辈子,不再陪你了,如果有来生,你还帮我抓小偷,我还要借你的钱。

城城,好想见到你。

城城昨天晚上梦见你了,你脸上的疤没有了,真好,你还是那样英俊、高大、威武。

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傻瓜,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帮我抓小偷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一见钟情,叶老总说是,那就算是吧,谁叫你偏偏撞上了我。

城城,你别生气,拦军车借钱的事还是我使的计,就是想找个借口,接近你,没想到那些兵还真认识你,对不起,又让你上当了。

城城,下辈子,你一定要在原地等我。别了,城城,我的爱人。

2008年6月3日,香港,晴

为什么要救我,失去了一条腿的苏凝还是苏凝吗?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难过,知道你们痛苦,可是你们还有冰冰和哥陪着,我却没有了自己的腿,我要成为瘸子了,哈哈哈哈,城城,你知道吗,我要成为瘸子了。

不,我不想再见到高城,与其让一个瘸了一条腿的苏凝站在高城面前,还不如让我死去,在高城心里留存我最美丽的形象。

城城,这辈子我不陪你了,下辈子吧,等我死了,一定不喝孟婆汤,把你记的牢牢地,还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2008年6月18日,晴

我又一次失败了,是谁说的,最悲哀的是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我被爸爸妈妈看着,被叔叔婶婶看着。好累啊,今天早上醒来,看着窗外悠闲的白云,想起钢七连时和高城躺在草地上,天空也是这般蓝,云彩也是这般悠闲,可是现在,我却只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三寸天空。

爸爸说四川地震已经渐渐平息,全国各地开始大援建。叶青打电话来,除了问候还是问候,什么时候,我成了需要别人照顾的人。

妈妈和婶婶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还需要瞒我吗,已经这样了。

从昨天开始,爸爸才让我看地震的画面。看着那个敬礼的孩子,我哭了。他多坚强,可是我……

……

2008年6月25日,

不可能,城城,你知道吗,妈妈和婶婶还有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只有一次,难道一次就让我怀孕了?

我不相信。

可是医生说没错,就是怀孕了。我算算例假,上个月是4月29日结束,5月1****还去看了高城。今天是6月25日,5月底例假没有来,这么说我真的怀孕了?

妈妈怕我不相信,从医生那里拿来试纸,我自己测了,鲜红鲜红的两道杠杠,城城,我哭了,我们有孩子了,你要做爸爸了。

2008年6月29日

我想通了,不死了,既然孩子选择这个时候来到我身边,说明老天不愿意我死去,好,从今天开始,我要吃饭,好好吃饭,配合医生锻炼、治疗,直到康复。

家栋哥哥联系了美国的医生,他们说尽最大努力保住我的左腿。

上苍啊,明天我就要去美国治疗了,请你一定要帮帮我,让我保住左腿,让我的孩子有一个健全的妈妈,让城城有一个健全的妻子。

2008年7月4日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试验品,或者说小白鼠,被那些医生研究来研究去,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能让我的腿好起来,只要能让我的孩子平安降生,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受得了。

妈妈说,怀我和冰冰时,早孕反应非常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她担心我也想她一样。好在我现在什么都想吃,简直像只饿狼。我告诉妈妈,她不用在看着我了,为了孩子,我要活下去。

医生说给我用的药都是对孩子无害的,这就好,我不希望因为我,让我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城城,你听到了吗,古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现在你能感觉到我的心吗,能感觉到我们的孩子吗。

妈妈问我要不要把我没有失踪的消息告诉你,我选择不要。

城城,别怪我,我不要你和一起承受痛苦,我只想让你和我一起快乐。

2008年7月15日

早孕反应终于还是来了,我开始难受,开始吃什么吐什么,开始看着什么都烦,甚至不愿意看到医生,妈妈和婶婶想办法看着我,好内疚,妈妈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要为了我整日小心翼翼的。

现在想想,好对不起爸爸妈妈,整天天南海北的跑,哪里危险往哪里去,从不为爸爸妈妈着想,现在自己要做妈妈了,才知道爸爸妈妈平日的唠叨竟然都是为我好。

2008年7月23日

叶青来电话说我救的那个孩子家人找到了报社,他们要见我,说要当面谢谢我。谢什么啊,那个时候,只要是个人,都会那样做。

2008年7月26日

终于回到了香港,家栋哥哥找了一家非常好的医院,环境和服务都是一流的。

如果没有这场地震,8月1日,应该是我和城城、哥哥和冰冰的婚礼之日。哥哥说要取消婚期,我没有同意,既然已经定下来的事,就要执行到底,何况我并没有死,我只是受伤了。我和爸爸妈妈说婚礼按期举行,这是哥哥和冰冰一辈子的事,不能因为我而取消,我已经欠他们的够多了。

医生说右腿已经没有大碍了,左腿没有截肢,却没有知觉,不管我怎么捶打它都没有知觉。但是我一点都不伤心,不痛苦,我相信自己能够好起来,临回国时,美国的医生说如果恢复的好,锻炼的好,左腿也会渐渐好起来。我知道这话是再安慰我,但是有时候假话却比真话好听一百倍。

感谢上苍。

2008年7月27日

家齐说糖糖要来香港,我傻了,糖糖若来了,凭那个鬼丫头的机灵劲,一定能找出一些端倪,索性还是让家齐回绝她。

2008年8月1日

一大早叔叔和婶婶家栋哥哥家齐都来医院了,他们怕我伤心。

我一点也不伤心,今天是哥哥和冰冰大喜的日子,我为什么要伤心?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如果我还是好好地,那么今天,城城……

2008年8月2日

哥哥带来了婚礼光碟,我没想到会看到城城,城城,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啊?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你安安心心的带你的兵,你怎么会和我的照片结婚,你傻不傻啊……

我记得我说要一个轰动北京城的婚礼,城城你说那就穿着婚纱站在步战车顶上绕北京城两周,现在看来,我不用穿婚纱绕北京城两周了,叶青打来电话,那个婚礼已经轰动了北京城,军长的儿子和一张照片结婚了,城城……

你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已经失踪了,难道我们家人做的这些你还不信吗?你这样和一张照片结婚,算怎么回事。

冰冰说她受不了了,她受不了高城的坚毅、执着,还有痴情。昨天她差点把我没有失踪的事告诉高城,不过被哥哥制止了。谢谢哥哥,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一个人理解我,那就是哥哥了,她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她知道我对高城的心。

苏凝今生何幸,有城城爱我。

苏凝今生何幸,有这么多人爱我?

城城,你放心,我会好起来,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苏凝,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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