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下，酒杯里的液体散发着一样却又不同的光泽。
“皇后娘娘，皇上的意思……是让您自己选。”赵公公道。
“皇上，臣妾想问您一个问题。”女子道。
“这…………”赵公公一脸为难的看向了屏风后的男子。
“你说。”许久，男子开口道。
“皇上封嫣然为皇后，是因为嫣然是沈国公府的女儿，还是因为我是沈嫣然？”
“重要吗？”男子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不重要。”女子的声音里说不出的苦涩，“可……就是想知道啊。”
“沈国公府家大业大，你大哥长年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你父亲在朝堂中的权势又大，朕不得不防。”男子袖笼里的手攥紧，又松开。
一身素色的长裙衫，褪去了往日的华服珠饰，只别了只蓝色的珠钗在发间固定。
这样的她，少了几分华贵和陌生，多了几分熟悉感。
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她，她便是这般打扮。在许多精心打扮、涂脂抹粉的姑娘里并不出众，但却让他一眼找到。
不……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他不能那么自私，他不能让她陪她去死。他答应过，要让她在宫中无忧无虑的生活的，他答应过，要陪她一辈子，要护她一生一世。
可结果…………
“嫣然知道了。”女子看着摆在自己面前多时的两杯酒，凄惨的一笑，毫不犹豫的拿起了鸠酒一饮而尽。
一杯鸠酒，一杯琼浆玉液。
纵她在宫中逆来顺受，不与人争斗多年。也已经能够轻易辨认出哪一杯有毒，哪一杯没毒。
他……还是不忍心吧？所以想放她走……可他又怎知，自从沈氏满门抄斩后，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一切，他就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和勇气啊。
如今，连他也不要自己了，那她还能去哪里？
血，慢慢的从嘴角溢出，流了下来。
她感觉头很晕，有些站不稳。
“皇后娘娘……”赵公公忙想上前搀扶，却被女子用手挡住了。
“不麻烦赵公公了，本宫自己能走。”女子淡淡的说道，看了屏风后模糊的身影，转身缓缓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梨花开的正好，雪白如玉，不染污秽。
一切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她看见，梨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冲着她微笑。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那样好看的人，笑起来和冬天里的白雪似的，干干净净。
只那一眼，她就着了魔，失了心。于是她不顾一切的入了宫，她想见到他，她想就这样看着他一辈子。
这是她做的，最美的一场梦了吧？
女子宛若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倒了下去。
“嫣儿！”屏风后的男子再也顾不上了，发了疯似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女子。将女子的脸，深深的埋入了自己的怀里，失声痛哭。
赵公公不禁也潸然泪下：“皇上这是何苦啊——”
忽有一身穿铠甲，满脸血污的男子匆忙进来。
“皇上！叛军已经攻入皇城！”男子吃惊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姐………皇后娘娘她……”
“带她走吧，毕竟你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陌顷染的声音有些沙哑。
“楚翊遵命。”楚翊垂下头，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劝过她，不要入宫，不要入宫。她的性子，太过于逆来顺受，不适合在宫中生存下去。
她是那么一个看中自由的人啊，可为了他，甘心做一只笼中随时可能意外死亡的金丝雀。
她说，只要能够每天见到他，明知道靠近他就是飞蛾扑火，可她就是愿意靠近，哪怕结局是被伤的体无完肤，也无悔。
姐姐，这就是你所说的爱情吗？这就是……你的结局……
夜，深了。就是在这个夜里，漫天的大火似火蛇般快速蚕食吞灭着皇宫里的一切。
叛军士兵烧杀抢掠的声音，宫人们哭喊逃命的声音，皇宫守卫奋勇顽抗的兵器声音，都掺杂在了一起。
片片梨花似雪落下，陌顷染站在梨花树下，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砰！”大门被一下子撞开，一大群士兵迅速包围住了他。
“皇兄，多日不见啊。”男子一身火红色的衣衫，长发置于脑后飘散，手执一柄长剑大步走了进来。
陌顷染不在意的看着树上飘落下的梨花。
“嫣儿，朕马上就来陪你了。”陌顷染喃喃道。
“陌夜辰，你自负文武双全，赢了我，赢了这风桦国的天下又如何？”陌顷染的嘴角漾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你从未得到过沈嫣然……过去没有……现在、将来都不会有……”
“嫣然……你对她做了什么？！”陌夜辰意识到了什么，疯狂的抓住了陌顷染的脖子，“嫣然呢？她在哪儿？！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被我用鸠酒赐死了，一杯鸠酒，一杯琼浆玉液，她自己选择了死。她宁愿一死也不愿意等你！”陌顷染仰天长笑，从腰间扯下了一只刺绣精致的蓝色锦囊，在陌夜辰面前晃了晃，发出“叮叮当当”的玉器碎片撞击的声音。
“这是……”陌夜辰猛的睁大眼睛一把夺了过去。
陌顷染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这是什么……昌平王应该比我清楚吧。”
陌夜辰解开锦囊，愣住了。
那是一支断裂的梨花玉簪，是她曾经最钟爱的。
“不会的……不会的……是你！一定是你……你抢走了我的嫣然……”陌夜辰拔出了长剑指向了陌顷染：“是你杀了我的嫣然……我……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又怎样？沈嫣然……她从未爱过你啊！真是可怜呢…………”陌顷染一步一步地逼近，距离锋利的剑刃越来越近，直至真实的靠了上去。
他的双手握上了冰冷的剑刃，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灼热的液体慢慢流出体内，缓缓的沿着剑身滑落。
陌夜辰被他的举动给呆住了，愣在原地。
“夜辰，皇兄…………皇兄要去见嫣儿了……”陌顷染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是皇兄对不起你，可是……皇兄不能失去嫣儿……她是皇兄的命啊……”
“噗——”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剑刃刺激了陌顷染的身体。
“风桦国的江山……留给你吧。”陌顷染说完，倒了下去，倒在了大片大片梨花飘落的梨花树下，梨花在晚风的吹拂下凌乱的飞舞着。
“皇兄——”陌夜辰跪了下来，长发被风吹的散开，“皇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