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江色渐缓，只余下一抹落日余晖，入秋的天色总是暗得很快.三三两两的旅人布不满船甲，再过一会儿，除了船上的灯火和远处的灯塔，再见不到一点颜色.
“咚，咚，咚”重物撞击船体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甲板上仅剩的几人不再谈天说地，侧耳听这异声，重物撞击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像死神的锣鼓声，敲击在人心.
“高兄，这声音来的蹊跷.”
“李兄，切莫自己吓自己.”
“高兄，莫不是那鬼魂索命.”
“李兄，子不言怪力乱神，吾等行的端，坐的正，何惧！”
“高兄，话虽如此，这声音实在瘆人的很.”
声音在入夜之际总是传得远一些，不多时甲板上陆陆续续聚集些许旅客，沈边走得极快，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去，“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拿火折子来.”
几个穿着官家衣服的人拨开人群，“吊船明来了.”那是一个圆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里面点着火，外面连着铁链子，最上面有个开口，官家的那几人分几个人将人群聚集在船甲中间，将外围空出来，几个人将吊船明一点点往船下放，“底下有人，把水息子叫来，干活.”
水息子，官家专门的捞尸人，像这规矩严明的官船上每班配置两个人，按班轮换.既救活人，也捞死人.
“沈公子可是看到了什么.”虞小文刚从船舱出来就看见沈边从栏杆上被赶下来.”
“能看着什么，黑漆漆一片.”沈边摆摆手.
乔逸站在桅杆下，对着子航说了几句话，子航便离开了船甲，几个人再碰头的时候，船甲上已经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离乔逸不远处不足十步的地方，齐伯燕一身玄衣，胸前抱着把大刀，微闭双眸.
“捞上来了，腾地儿！”
“我去看看.”赵沐生向乔逸等人作了一揖，朝尸体走去.
“赵公子，这不合礼法.”虞小文拦住了赵沐生.
“虞公子且看着.”赵沐生笑笑，“家师与这验尸之事颇有渊源，虞公子不必担心.”
“赵公子.”赵沐生停在尸身边上的时候，官差朝他行了一礼，“有劳赵公子了.”
“无妨，是在下份内之事.”赵沐生说着蹲下身子，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上了手套，对着尸体开始翻看，“今日出来的集，家伙没带上，我验完之后，具体的还得等到下站下船到了衙门再行处理.”
“辛苦赵公子了.”
“尸体僵硬，并未出现软化，指压尸斑能完全退却，眼部浑浊，鉴于尸体在水里泡过，死亡大概有五六个时辰了.除了脖子上有明显勒痕，勒沟为环形闭锁式，体表无其他明显外伤，舌尖露于齿列外.....其他的具体的，还得要家伙事，周官人，剩下的就交给您了.”
“好，赵公子先去休息，剩下的就放心交给周某.”
“赵公子真是随时都能给人带来惊喜.”
“技多不压身，沈公子赞谬了.”
“依赵公子看，此人是死前叫人勒死，绑于船下，还是由着船拖死的.”
“以往，我们验这种情况的尸体，通常还得剖尸，看看腹中是否有积水，若是有，便是溺毙，若是毫无积水，多半便是杀人沉尸.”
“如此说来，赵公子也还不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若乔公子信得过我，这尸体八成以上既不是溺死，也不是勒死的.”
“乔老板怎对这死人如此关系，死人的事自有官府解决，要我说我比较关心赵公子这一身出神入化的验尸本事是哪里学的.”
“不瞒沈公子，家师特地交代过，所以不便向他人透露他老人家名讳.”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等官差将人群按着官册上的名字一一核对后，便各自回房.
“子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的话，再过一刻钟便是子时了.”
“我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
“公子放心.”
“再过两个时辰，到岐阳我们便下船，再过一个半时辰你去通知其他人，早做准备.”
“是，公子，那齐公子那.”
“不必特意去，一路上你可曾见他离我超出十步远.”
“子航明白了，不过那赵公子...”
“不如子航你来说说，这赵公子你觉得如何.”
“子航觉得此人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敌友难辨.”
“继续.”
“疑点有四，其一，从人出现时机过于巧合，出现之余，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好像对公子一行的身份早有所知，尤其是与虞公子论画之时，其二，此人系岭南人，事关岭南，尚且既有如此才能，没道理我们的探子对其所知寥寥，其三，岭南正处多事之秋，此人此时回去，不管什么理由，又恰巧与公子通行，其四，此人一身出神入化的验尸功力，又与官家之人走得极近，不知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不错，很多事细想之下未免太过巧合，不过子航，此人若真有心思向我们靠拢，未免也太多破绽，此人前后矛盾，让人看之不透，你先盯着，到岭南之后，你去查查岭南最近是否有东瀛人口失踪.”
“公子您是怀疑，死的那个是东瀛人.”
“不急，咱们就先盯着，换路之事你尽管去和赵公子说明，若是愿意与我们一同，便一同吧.”
“是，子航这就去办.”
“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