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直接回郑州，而是乘车到了县城。因为我还想着去拜访一下我高三的班主任。高中毕业那会儿他要我们以后有空了到他家里去耍，可我只去过一次，还是三年前。我想着这次无论如何得去一趟，哪怕只呆上十分钟就走。
我老师叫师德中，他的家倒没多难找，只是从我们村里去县城有点困难。这儿交通不怎么发达，通常一个小时才能碰到一辆去县城的车。所以我到师德中家的时候都已经快一点钟了。
师德中住的房子有独立的小院，那是他自己盖得房子。木头做的大门看起来有些壮观，大门紧闭，我就使劲的拍门上的大铁环。我还背着我的旅行包，里面装了不少吃的。临走我老妈拼命的往里塞，我也不好再拿出来。事实上，我一点也不想带那些东西。我手里还拎着一箱重的要命的牛奶，到了县城我特意到超市买得。尽管我钱包已经瘪的让人瞧着可怜，可我还是挑了这箱外表看起来十分不错的牛奶。我总不能空着两只手来，我确实不能。
我使劲的拍门，还大喊起来。“喂，有人没有，快过来开下门。”原因是我快拎不住手里的那箱牛奶了。我浑身都没有一点力气，我也不想把牛奶箱放到地上。我是懒得放地上，老实说。
“嘿，来了，马上，请稍等。”是师德中的声音。接着嘎吱一声大门打开了。“噢，是马常青，我没看错吧，老天？”他见了我差点惊讶的喘不过气。
“是我，您没看错，先生，好久不见，老师。”我手里还拎着那箱重的要命牛奶，我的胳膊都要脱臼了。
“确是好久不见，来，来，进来吧，快进来。”他看起来有些激动，不过倒没多大变化，平头短发，穿着短袖衬衫，一脸的精干。
我直接走进屋，把牛奶放到茶几上，我发誓下次一定得挑箱轻点的东西，那混账牛奶重的简直能要了我的老命。放下牛奶，顺便拿掉我的旅行包，天气热的厉害，我出了一身的臭汗。屋里头没有空调，可照样比外头凉快的多。
这时候从卧室——我猜那是卧室——出来一位女士，我见了忙说师母好。她只是笑着向我点点头，没说话。我揣摩她已经不认识我是谁了，要知道，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就是三年前我来这儿的那一次。我想她肯定不认得我了。我考虑着要不要再跟师母他老人家说两句话，嗯，我是想说你跟你师母两个人呆在一间房里，彼此不熟悉，甚至无话可谈，这难免有点尴尬。我正考虑这要不要再说上一两句话，好让屋里头的情形看起来没那么糟糕。我正考虑着，师德中走了进来，满脸带笑。我见了如逢大赦。
“这是我学生，马常青，以前还到过咱家呢，想起来了没？”他对他老婆说。
“哦——”他老婆猛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我知道她肯定还是不知道我是谁。她那只是装装样子，好让我看起来没那么难堪。“你们先坐，我上班去了。”她说。
“去吧，路上小心些。”师德中一番嘱咐。接着，他老婆拿起手提包便走了。“坐吧，就坐沙发上好了，就我们两个人没必要那么拘谨。”
我坐下来，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感觉我过来只是想见见一位老朋友，看一眼就走，我一点也不想说什么话。现在见到了，应该马上离开才对，可你知道，这显然不可能。
“噢，对了，忘记开风扇了，一定热坏了吧，孩子？”师德中刚坐下，立马又弹了起来，仿佛他屁股底下坐了一条响尾蛇。他是要去开风扇。
这可真是讨厌极了。我是说我都这么大了已经，可照样有人管我叫孩子，尽管这个人是你老师。事实上，师德中也没多老气，顶多五十岁。以前倒没听他管谁叫过孩子，我是说我上高中那阵子。我想肯定是这两年他才有的这爱好。要知道，师德中一年比一年老下去，而他手底下的学生却始终是十八九岁。这样想来他确实有资格管他的学生叫孩子。只是我头一次听了难免觉得有点恶心。
“不用了，先生，这房子里挺凉快，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我忙说，可他不听，照样把风扇开的老大。
“没关系，吹上一会儿不打紧，我问你，这是你拿来的牛奶对不对？”他开始往一只杯子里放茶叶，然后倒上水，放到我跟前。“喝点吧，我不喝茶，你知道的。”他确实不喝茶。
“呵呵，”我笑了，他这句话让我很开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是的，您不喝茶，我知道，因为那让您晚上睡不好觉。”
“是的，那让我睡不好觉，真高兴你还记得。”师德中给他自己倒了杯凉开水，接着道：“我记得我只跟你们几个说过这事，有你，师磊，范其光……还有那个谁来着？”
“还有吕新沛。”我说。
“对，对，还有吕新沛，我怎么把这小子给忘了。他们几个还好吧？我是说你们几个还经常联系，是吧？”
“是的，我们经常联系，他们都好，一切都好，真是劳您费心了。”我心里一阵感动。能有一位老师始终如此劳心惦记着，这确实让人感动。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呃……我刚说什么来着……牛奶，对了就是牛奶，你一会还拿走，给你父母拿回去，老师我这儿用不着这东西，听到了没有？”他把牛奶箱也推到我跟前。你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让你拿回去。他这人总是为别人考虑的这么周到。
“我刚从家里出来，我是说，我只能在这呆上一会儿，我还得去郑州赶火车，所以这箱牛奶您无论如何得收下了。”我道。
“你是说你这是要去四川，我没说错吧？”
“是的，先生，是四川。”
“我还以为你刚回来呢，我见你背着旅行包，原来是要走。”
“别担心，先生，我寒假还会回来，我会再来看您的，别担心。”你看的出来，他确实有些伤心，神色黯然，一脸颓唐劲儿让人见了心疼。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哄他高兴，我压根不能确定寒假回来还会不会再来看他。就像三年前那一次，我照样跟他说等放了假我就来看他，可一等就是三年。师德中一定伤心透了。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他高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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