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红雨镇的第八天,李谦行终于来到了清火县,本该早两天到达,只因那次的遇匪,与之后的一次风雪,使得他不得不放缓脚步。
不过还算是如期而至。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二次经历县城,第一次是在他十岁时,与他的爹娘,但并不是清火镇,至于具体的名字他已经记不得了。
整个县城被大约三米高的石墙围了起来,从石墙的颜色与质地来看,想是有些年头了。
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城门,只在白天开放,晚上则是紧闭,但城内并不实行宵禁。
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每个门都有着一队官兵把守,穿着整齐的北谣帝国军装,手持丈八长枪,这是北谣国军队的标准配置,但只针对地方护卫军团,正规的军中则有着更为复杂且精良的制式。并且据说每个县城之中都有着北谣帝国麾下武者坐镇。而这一切都是李谦行听来的,或从叶家村的村民们那,或是从镇上的说书人那。
而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此刻李谦行正站在县城的城门处,时辰约为正午,城门大开,城门的两边正站着四名士兵,立在那里看着过往行人。
城门正上方则是一块硕大的木制牌匾,上面用云文正楷写着“清火县”三个大字,很是气派。
李谦行在城门口略微徘徊了片刻,看了眼上方的大匾,便径直走入城门,而守城的官兵也并未多瞧他一眼,因为他这般摸样,实是不够显眼。
而此刻的李谦行并未因着一路的劳顿,与意外而忘记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目的,他不敢忘记。
于是进了城门,找了个行人,问清县衙的方向就径直的走了过去。虽然那指路人说的已经够清晰了,但期间李谦行还是又问了两次,才找的到县衙的所在。
县衙是一栋红色的建筑,起码外墙全部是红色,门口是两扇鎏金实木大门;此刻大门正敞着,两侧各站着一名衙役模样的人,腰间挂着佩刀;再出来些则是两只滚石狮子,张牙舞爪的坐在门的两边,正对着街道,透着一股子肃穆与威严。
此刻李谦行已经站在了县衙门口,心里默念了一句:“冬儿,爹爹马上就来”。紧接着向着衙门内走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被两名衙役拦住。
“大胆,县衙重地,胆敢私闯。”
李谦行赶忙答道:“小民不敢,小民有冤,是来报官的”
而捕快将他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并没有要放他进去的意思,问道:“哪里人?”
“小民木林镇,叶家村人”李谦行恭敬的回道。
衙役闻此稍微沉默片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才继续对他说道:“报官,先鸣鼓,这是规矩”。
说着,向着离石狮左侧不远处的一只红色大鼓使了使眼色。
李谦行转身,这才看到那个大鼓,从前听说书人说道过,这叫鸣冤鼓,每个衙门门口都有着一个。
鼓身通体红色,配以暗黄色的鼓膜,与在木林镇的那个,很是相似,只是大了一些,在鼓的侧面则有个小小的木架,上面挂着一只木质的大鼓槌,约莫有三尺长。
于是向着衙役告了谢,走向大鼓,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双手抡起鼓槌,“咚、咚、咚、咚、咚”连敲了五声。引来行人的一阵驻足。
鼓声低沉,且厚重,每一下都击在李谦行的心窝,仿佛本身就在诉说着某种冤屈。
而两名衙役就这样望着他一步步走向大鼓,一声声敲响着大鼓,脸上的表情却是仿佛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接着只听县衙院内传来一个人声:“何人击鼓鸣冤,带上堂来”。
那两名衙役闻此,其中一人方才对着李谦行讲道:“过来吧。”
随后说话之人带着李谦行走入了衙门。
一进入衙门,首先绕过照壁,左右两边各有偏堂两间,前方则又是一道仪门,穿过仪门便可看见前方的正堂,堂门大开,堂内正位处,摆放着一张硕大的官案,案的正上方挂着一副金丝镶边的木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堂内,此时正有着六名衙役从两边的小门走出,手持廷杖立在了堂的两侧;堂的门口则又是两头滚石狮子,只是小上许多。
此时李谦行已被带到堂内,两边的衙役则用余光打量着他。说实在的李谦行此刻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接下来的结果,只能暗暗地恳求老天保佑。
随后带领他的衙役与他一同来到正堂的中央,官案的前方。对他喝道:“跪下”,便慢慢退出堂内,向着衙门口而去。
李谦行听了衙役的话后,便跪下来。
正在此时,从官案后方的门内,走出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人,边走边整理着官帽,堂中的衙役则用廷杖快速的敲击着地面,嘴里发出“威~~~~武~~~~”的声音,随后那人便坐到了官案后方的太师椅上,整理着官服。
李谦行俯下身子,表现出恭敬的模样来。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鸣鼓,有何冤情”县令边熟练的说着这段官话,边整理着自己的官帽。
李谦行赶忙答道:“小民李谦行,木林镇,叶家。。。”
李谦行刚欲往下说。
只听“嗯?木林镇”说毕,县令这才将目光移向堂下的李谦行,仔细端详了片刻后,便似是失了兴趣,继续整理起官帽来。而后随手从官案上的签盒中拿出一只红签,扔到李谦行面前,说道:“来人,先打十大板”。
站在最外侧的两个衙役听此,答了声“是!”,便上去欲要行刑。
李谦行闻此一惊,大声喊道:“大人,大人!小民冤枉啊!冤枉啊!小民是受害者,为何要被打啊”。说着已经被衙役按在地上,被一块麻布堵住了嘴。
“啪”,“啊”,“啪”,“啊”。。。李谦行被衙役死死的按在地上,模糊的惨叫声隔着麻布传了出来,臀部传来无比的剧痛,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推搡着眼泪夺眶而出。
而县令只是不慌不忙的说道:“依据北谣律例,公堂之上先清罪,再伸冤,且凡越级申诉者,先打十杖再审,所以你一点都不冤”。堂下的其余衙役都用余光瞥着李谦行,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十杖过后,臀部已经一片血肉模糊,麻布从嘴中扯了出来,此刻只见李谦行满脸的汗水与泪水,大口的呼吸着,想要稀释掉臀部传来的剧痛。
县令见刑毕,拿起惊堂木一敲,“嗒!”使得李谦行模糊的意识突然一激灵。
接着说道:“嗯,这回继续说吧,堂下之人姓甚名谁,有何冤情”。
李谦行此刻极其虚弱,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答道:“小民,李谦行,木林镇,叶家村人,半月前,突遭一伙黑衣生人袭村。。。。”
李谦行忍着剧痛,一五一十的将之前练习了好久的说辞背了出来。只是此刻他早已心如死灰。
县令边听,眉头渐渐紧锁,似是若有所思,直到李谦行讲完后,方才说道:“嗯?竟有这般歹事,若是属实,本县令定会为你做主。。。嗯,就这样吧,先回去静候,等消息吧,退堂!”。
说毕手中惊堂木又是一敲,“嗒!“敲碎了李谦行最后的那一片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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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
苏轼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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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雪花,缓缓落下,落在李谦行的袖口。
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天空,雪花一片接一片的落下。
落在脸上,瞬间融化。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雪白的天空,就这样感受着一片片的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也总比他此刻的心温暖。
也许,那一天,他应该在外面,与冬儿一同面对一切。
也许,被刀划过脖子,也会比此刻好受些。
也许,这是老天的惩罚,罚他的懦弱,胆小。
罪与罚的轮回,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他没想到代价是如此这般的巨大。
大到,他根本无法承受。
大到,让他坚信,就连死亡也无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