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木林镇,李谦行其实并不是十分陌生,偶尔为了置办些家用他会从清晨出发带着李冬来到这里,然后赶在天黑前回到家中。
并且每次都会带着李冬吃一顿他最爱吃的锅包肉。
就这样想着往昔种种,李谦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建筑前,他抬起头,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莲香楼’三个字。
屋内传来了熟悉的锅包肉的香味,这使得李谦行的胃一阵打鼓'咕噜噜噜',“好饿”他低声念叨了一声,可是随后又摸了摸口袋,发现此刻他身无分文。
他在莲香楼周围徘徊了一阵子,最后一屁股坐在了窗下,稍微避风的位置处,搓了搓手。
这时他被冻伤的脸和磕破的膝盖才开始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就这样盯着地面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一碗冒着热气的面,缓缓塞到了他的眼前。
愣了片刻,抬起头来,原来是老板娘;李谦行曾经见过她几次,她看似五十多岁,给人的印象总是特别和善,待客也极其的热情。
而此刻,正带着那和善的微笑看着他,李谦行也怔怔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面,鼻子一酸,又一次险些流出泪来,说不出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头一回好想抱住一个陌生人,就这么趴在肩头痛快的诉说一场。
而老板娘见此,又笑了笑,爽朗的道:“咋滴啦,小兄弟,快吃吧。。。要不进来吃吧,暖和暖和,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来来,快进来”。
说着就拉着李谦行的手往里走去。
屋子里非常的暖和,由于是早晨,客人也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两三桌,喝着大碗茶闲聊着。
老板娘带着他走到了窗边的一张桌子处,让他坐了下来。接着,把面推到他面前,李谦行犹豫了片刻,捧起碗来呼呼的吃了起来,他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他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不出半刻钟就一扫而光,连汤底的调料都未剩下半粒。
而且这碗面不仅温暖了他的胃,更是温暖了他的心,这碗面和面前的这个大姐,他将铭记一生。
老板娘依然面带着和善的微笑,看着李谦行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大碗面,显得很是欣慰,接着说道:“吃饱了,小兄弟?要不要再来一碗,别和姐客气,管够”。
李谦行闻此,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大姐”,说着,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见他这般哭泣,老板娘显得稍有些不之所措,说道:“没事,小兄弟,一碗面而已”。
接着稍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见你不像是正儿八经的乞丐,愿意告诉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不过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来喝口茶”说完又笑了笑。
随后李谦行犹豫了一下,将昨晚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面前的这个人。
而老板娘听着,双眼渐渐睁大,捂住嘴巴,越听越是吃惊。
直到听毕才惊讶的说道:“天啊!这都是真的吗?”。“岂有此理!那你有报官吗?”。
随后李谦行又将公堂之上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老板娘听后,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才好似鼓起来勇气,对李谦行说道:“小兄弟,你等下去可能不会有结果了。”
李谦行缓缓低下了头,咬了咬嘴唇说道:“我知道,大姐。。。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呵呵”。
老板娘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换来一声叹息。
“小兄弟,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李谦行抬起头,看了眼她,稍显犹豫,最终还是说了出口:“大姐,我想吃锅包肉,冬儿最爱吃的锅包肉。。。”。说着又是一阵哽噎,随后两行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老板娘一怔,连忙说道:“行,你等着,我这就吩咐给你做去”,接着拍了拍李谦行起身而去。
不一会就端着一盘热乎乎的锅包肉而来,就这样放在李谦行面前。
“吃吧,小兄弟”。
李谦行拿起筷子,流着泪吃了起来。
也许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吃锅包肉了。
未来在哪里,将要何去何从,他不知道,只想在此刻努力的记住这个味道,冬儿最喜欢的味道,曾经总是将最后一块留给冬儿,看着他一口口吃下,心里留下满满的甜蜜与幸福。
这一切即将一去不复返。
李谦行吃了很久,就着泪水他吃下了最后一口,放下筷子“谢谢你,大姐”,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我想去县里报官,我听说那里有县令,是朝廷的大官,他们也许能帮我找到冬儿”。
老板娘心疼的看着李谦行,点了点头道:“嗯,去吧。不要太过担心,老天自有公道的。你再坐着歇会,喝碗热茶”,说着老板娘径直离开,上了楼。
留下李谦行手捧着茶碗,静静的望着窗外的街道。
他看到一位父亲正牵着他的小女儿,买着一串糖葫芦,怜爱之色毫无遮掩。
接着他转过头,盯着手中的热茶,碎碎的茶渣在茶水中左飘右荡,低低的念叨了一句“冬儿,你在哪?”
不一会老板娘从楼梯走了下来,拿着一个包裹放在了他面前,李谦行一愣,刚欲起身拒绝,被老板娘一把按回椅子上,说道:“你听我说,当年我和我男人经营这家店之前,逃荒到这里,在路上差点饿死,幸亏有一对老夫妇帮了我们,我一生都不敢忘记两位老人对我说的,'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摔了一个坑,起来接着走,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今天给你们的不是施舍,而是借,等你们有能力了,一定要把今天得到的,去还给需要的人’,后来我男人生了场大病,留下了我一个人和这家店,他临死之前也交待我,不要忘记当年的那两位老人,更不要忘记我们欠的债。所以安心的去吧,摔了一个坑,起来接着走,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老天自有公道”。
李谦行怔怔地望着老板娘,泪水再次涌出,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流过的第几次眼泪了,这一天的泪水,仿佛比他一生所流的还要多。
接着起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引来周围食客的一阵目光。
老板娘没有多说,把李谦行从地上拉了起来,为他拍去腿上的尘土,接着嘱咐他上楼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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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冬天,但天上的日光照在身上还是可以感受到淡淡的温暖。此刻日头正在当空稍偏东方,代表着正午还未到。李谦行站在镇子口回头望了眼莲香楼和家的方向,整了整身上的包裹,向着东方而去。
临走前老板娘告诉他,离木林镇最近的县城是清火县,距离木林镇,约五百里路,老板娘估摸着李谦行要走两个星期左右。老板娘为他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些零碎的银子约有五两,还有些干粮和一个牛皮水袋,足够他走去清火县。
李谦行就这样踏上了属于他的旅途,等到再回来时,早已是几十年后。
第一天李谦行走着,走着,顶着寒风,飘雪,走过了冬日郊外的小树林,翻过了曾经困了他二十年的,那矮矮的雪山,小心翼翼的穿过了已经结冰的木林河,就这么走着走着,饿了就找个避风处,搓一搓手,啃着已经冻得发硬的干粮,然后继续上路。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越过头顶,向着西方慢慢滑行,直到慢慢划入黑暗。
而李谦行幸运的,在天黑前找到了一个破败的小庙,窗子和门早已残破不堪,似是荒废很多年了。
李谦行生起火来烤了干粮,吃下,喝了些清水,就早早埋在干草堆中,睡下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天才微微亮,李谦行就从干草堆中爬了起来,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和干草,昨晚的火堆,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
这并不是李谦行记忆里第一次在野外过夜,二十年前跟随父母去到叶家村的时候也曾有过,那时的他只有十岁,但到如今还历历在目,他学着当年父母的模样整理着一切。
接着吃了些烤干粮,就继续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