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成功地打断了屋内两个正在聚精会神恳谈的人,他们一起抬头看向了门口,只见老太太在吴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老太太不放心姑娘,偏要过来瞧瞧,我就说有云掌柜在可有什么不放心,偏老太太不听,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凡事小心无大过。”
吴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忠道。云掌柜一脸尴尬,躬身侍立,不敢多言。钟灵眨眨眼,站起身搀了老太太一边的胳膊,把她送到上座后笑道:
“如今有一桩事,还要求着老祖宗,老祖宗可别嫌孙女多事。”
“不就是我们云大掌柜拿了钟府的银子去贴补张侍郎的小妾吗?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太太冷冷地道。云掌柜就像吞了二斤烈性烧刀子,那脸怎是一个红字说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恨地上没个缝,能让他钻进去。钟灵看得于心不忍,陪着笑对老太太说:
“祖母,您看云掌柜虽然是罪不可恕,却是情有可原的…”
“什么情有可原?他把铺子管得好是他的本分,做主子的必不会亏待了他,可是他把铺子的收益归了自己算是什么事?这就是偷,就是抢,就是背主。天大的理由,也抵不过不告而取!”
老太太把桌子拍得山响怒道。云掌柜一看钟灵跟着吃了挂落,生怕她为了自己再去激怒老太太,便扑通跪在了地上道:
“云忠对不起钟府,对不起老太太,更对不起去了的夫人。云忠不敢求老太太宽恕,只求老太太能再给云忠两天,让云忠把这件事情了结,到时云忠必来领罚,是生是死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说着重重地磕下头去。
“说得好听,你且告诉我,你准备怎么把这事了结?”
是啊,怎么了结?一开始他想着那个女人不过是拿着那事吊着他,跟他要银子,那么自己跟她说已经死心,不需要她的答案了,自然也就不用再给她银子。至于已经到了她手里的,那肯定是要不回来了,自己孑然一身,把剩下的银子给了姑娘,然后以死谢罪也就完了。至于钟府损失的那些银子,有他打下的底子,两年也就回来了,严格说起来钟府并没有吃亏。可是听了钟灵的分析,他知道这不仅是钱的问题,还上升到了老爷跟少爷们的仕途问题,就算他以死谢罪又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钟夫人?一时间,他仿佛如一个三九天坠入冰窟窿里的人,从头到脚透心凉。
看着跪在地下脸色灰白、浑身颤抖的云忠,老太太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
“看来你也知道你的法子用不上了。如今你想怎么办?”
云掌柜双目赤红,如今他连死都死不得了,人生还有什么比这还悲哀的事情?
“老奴一切但凭老太太吩咐,老太太觉得该怎样就怎样,云忠定无二话。”
看云掌柜终于完全没了方寸,老太太这才看了钟灵一眼,钟灵挤了挤眼睛。老太太心里暗笑,脸上却依旧威严道:
“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我们参详参详,总不能因为你败了我们钟府的名声。让老爷跟少爷们难做人。”
云掌柜此时早忘了他这粉红事件,不该让钟灵听到。见老太太如此吩咐,便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云忠本姓李,祖籍在徽州绩溪,他年少时家境殷实,父母对他期望很高,送入当地一家学馆启蒙。学馆钱先生膝下只有一女名庚娘,长得有十分颜色,父母爱若珍宝,自幼教她识文断字,后来钱先生开馆收些小儿打发时间,因其年纪幼小,便让她一起跟着弟子们读书。冬去春来,这些孩子们都渐渐大了,庚娘也回归闺阁。只是两个年轻人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暗生情愫。
钱先生只得一女,家计宽裕一心想找个倒插门的女婿,养老送终,李家只有一子一女,自是不肯让长子嫡孙做上门女婿。原本一桩好事,最后却不得不作罢。只苦了两个青梅竹马的小儿女。庚娘素来是个胆大有心计的,私下里寻云忠商量要效仿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云忠迟疑不想让父母担忧,庚娘却说一年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再回来,双方父母看在孩子的面上一定会原谅他们,一个弱女子都能下这样的决心,身为男子还在犹豫实在是有些汗颜,于是二人趁着月黑风高,给家里留了一封书信,卷了细软,私奔去了。
钱家只有一女,如今跟人私奔怎么想都觉得咽不下那口气,怨恨李家不允婚事在先,拐带人女私奔在后,遂一张状纸告上了衙门。李家老爷素有心疾,打儿子私奔,便卧病在床,听闻钱家告到衙门,一气之下,撒手西去。李氏族人如狼似虎,便以云忠不孝气死老爹为由,将其逐出家族,李家寡母弱妹便成了绝户,家产被族人分光,老母贫病交加不出一年便去了,妹妹被卖给个游商做童养媳,不知所踪。
云忠与钱氏庚娘,一路风餐露宿逃到了徽州府,两个不知稼穑艰难的人,把盘缠花光后,终于发现私奔并非书上说的那样浪漫美好。庚娘自小是被钱氏夫妇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哪里吃过这种苦,当爱情失去了面包时,庚娘发现云忠并非是她的良人,不由得悔不当初。只是她向来要强,此时让她跟着云忠回去那是万万不能的。为了生活,云忠进了云记在徽州的绸缎庄当伙计,微薄的工钱根本就不够在银钱上散漫惯了的庚娘花用,爱情在柴米油盐中被消磨殆尽,争吵便成了每天的必修课。
一年后结束这种日子的契机来了。一天,庚娘上街买针线,被一群地痞调戏,周遭的人俱都敢怒不敢言,正在危急关头,被一对夫妇带着从人给救了。庚娘见这一家子穿着不俗,非富即贵。心中便有了主意,她跪在地上,回忆了一番充满血泪的悲惨身世,又展望了一番因得罪地痞而水深火热的未来生活,最后坚定地表达了一番要做牛做马报答恩人的决心,终于打动了那对夫妇,便带着她走了。
等云忠知道此事时,刚有身孕的庚娘早已不见了踪影。云忠既羞且愧,深觉对不起父母,便跟云记支了钱请了假回家看望父母,却不想迎接他的竟是家毁人亡和族人的驱逐。
回到云记,云忠发誓要好好干,将来成了大掌柜有了钱为父母报仇,就在他一腔仇恨努力拼搏时,庚娘的一封信打落了他所有的斗志,他选择了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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