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成了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在风暴的呼啸和海浪的翻滚中随波逐流,无依无靠。
他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血液的腥甜之气在口中扩散开来。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前方的一个人影,正在睚眦欲裂的向自己不住的挥动的拳脚。
身上的伤痛似乎已经麻木,又有些实实在在的疼。他的意识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不能求饶!不能求饶!
“五、五弟!别、别打了!”见刘发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四皇子刘余有些慌了神,结结巴巴的让五皇子刘非住手。
旁边的几个侍卫也意识到不对头,若是刘发真的让刘非给打死了,刘非最多也就是挨罚一顿,而他们几个侍卫没准是要掉脑袋的!就算刘发再怎么不受宠,他也是皇子啊!若是不杀几个人,怎么能平息这场风波。
他们本是想着,将刘发擒住,让刘余、刘非出出气就好。再说,刘发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就算骨头再硬,也撑不过几下拳脚。到时候喊几句求饶的话,刘余、刘非也就趁机收手了。
谁知!刘发就是个硬骨头的小子!而且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讨饶,就坚决不会!就算是被人打晕,甚至是打死也不会!
一想明白其中的道道,众侍卫也不再敢袖手旁观了!急忙上前去将刘非拉开,温言好语的劝解。
谁知那刘非却已经打红了眼,侍卫们怎么劝阻都没有用,而且只要侍卫们抓住他的手臂微微松开一点,刘非就会窜出去,继续对刘发拳打脚踢。
“住手!”一声断喝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大皇子刘荣、二皇子刘德、三皇子刘阏于来了。
一眼见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刘发,刘德立即翻身下马冲上前去。
“六弟!六弟!你怎么样了六弟?”刘德把刘发抱在怀中,看着那浑身的伤痕,和被撕裂的衣服,心中一阵阵的发疼。
“还不快去找太医!”刘德发疯般的向着四周怒吼。
侍卫们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向太医院跑去。
“大哥!二哥!三哥!”刘余、刘非见他们来了,也不敢再放肆,立即躬身行礼。
“是谁做的?”刘德向着四周怒目而视,一句话问的咬牙切齿。
“这……”刘非哑然。他知道刘德和刘发的关系比较亲近,但他从未想过刘德真的会为刘发出头。刘非知道今日是自己的过错,听得刘德这么一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旁边的刘荣目光一扫,就看见了刘余、刘非兄弟两个的窘态,瞬间就猜到了一二。
虽说,刘余、刘非并非是刘荣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刘荣和他们二人的关系,实在是比跟刘发要亲近许多。他也一直见不惯自己的二弟刘德,和刘发走的那么亲近。而如今,为了一个刘发,得罪刘余、刘非两兄弟更是没有必要。
一念至此,刘荣便拍了拍刘德的肩膀,道:“二弟不必如此慌张,给六弟治伤要紧!”
刘德也看见了刘余、刘非的样子,更看见了刘非手上的血迹,谁是凶手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但见自己大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刘德就已猜到了,他不想与程姬母子为敌的意图。
低头看了看昏迷的刘发,又看了看一旁的刘余、刘非兄弟,刘德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直到这局面稳定下来后,太学中才有博士(教授课业的老师)“刚刚”听到了消息,“急忙”出来处理问题。
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几方面同时活了活浆糊,几位皇子昂首阔步的走入太学学堂。这件事情,就算是初步解决完毕了!
刘德没有办法多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将刘发抱进太学,寻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将他放到卧榻上。自己在一旁,让下人打了一盆清水,仔仔细细的帮刘发擦身。一面又着人前去催促,好叫太医快些过来。
刘荣打发了三弟刘阏于去听课,自己在门口站了半晌,等房间里只余下他、刘德和刘发时,才皱眉道:“二弟,你这又是何必呢?”
刘德的身子微颤,跪坐在刘发面前,头也不回的道:“他是我弟弟啊!”言语中,带着不可掩饰的萧索之意。
“可这是皇宫啊!”刘荣叹了一口气,道:“你、我、他,都是皇子啊!”
刘德伸到半空中的手忽然顿住,他太明白自己大哥的意思。他和刘发时兄弟不假,但这兄弟,却是皇家的兄弟!不是民间百姓之间可以有的兄敦弟厚,更加不可能有那种手足友爱之情!
这是皇宫!注定的风起云涌的皇宫!他们是皇子!注定了利益互相冲突的皇子!
弱肉强食,这是皇宫里面的规则。
半晌无言,刘德看着刘发那瘦小的身板,鼻子发酸。
“你要知道,父皇的天下就这么大!”刘荣接着道:“太子只会有一个,这个可以先不提。但我们若是做不了太子,终究是会封王的!天下就这么大!富庶的地方,就那个几个。若是这些地方让别人占了,那我们能够得到的,只能是贫瘠之国。这就是冲突!这就是争斗!更何况……为了这么一个失宠的六弟,得罪程姬母子,值得么?”
刘荣的声音传到刘德耳中,竟是那样的真实,同样的又是那样的刺耳。
“大哥不必说了,我明白了。”刘德有些颓然,原本为刘发擦身的手也不再动作。
“明白就好。”刘荣微微一笑,道:“走!上课去吧!”
“我……”刘德低下了头,低声道:“想等太医来,再……”
刘荣皱眉。他这个弟弟,怎么这么倔强?
“太医来啦!太医来啦!”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鸡飞狗跳。
二人同时看向外面,刘荣回头微笑道:“可以走了吧!”
刘德点了点头,那低下的眸子里,有一道一闪而逝的黯然。
看着刘德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卧榻之上的刘发暗暗咬了咬下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他早就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