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初春。
这正是个草长莺飞,远山翠绿初吐的日子。
街道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嚣,高声的吆喝和百姓们讨价还价的嘈杂,为这春日更添一笔蓬勃的生气。
长安可是帝都,君王为了铸就这一片繁华,不知已用了多少个年头。
“王掌柜!昨儿个生意怎么样?”
李老头每天早上都会来这家酒楼打酒,这么一来二去的,和掌柜的倒也不再生分,每每都要寒暄几句。
“哟!这不是李老么!打酒来了?还是老样子么?”王掌柜满面堆笑着从迎了过来。
见李老头点头,便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酒葫芦,递给身后的伙计,吩咐道:“上好的竹叶青,二两!”
伙计点头哈腰的提着酒葫芦下去,王掌柜拉着李老头坐下,笑道:“什么生意好不好的!总是那个样子!不过是挣几个字糊口罢了!咱们这种小民小户的,敢奢求什么呢?”
“哎呦!王掌柜这可是说笑了!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您这‘不归楼’的名号?在外面一提起您不归楼的酒,大家都直竖大母手指头!”李老头也毫不含糊的立气了大拇指,在二人眼前晃晃。
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王掌柜也是哈哈大笑,道:“李老您这是寒碜我!不过要说起来,咱们不归楼的酒可与别人家的不同!别人家兑水,能兑多少兑多少,弄得那酒淡的都没法喝!我们这里可从来不做那混账事!所以啊,这酒才能醇香浓烈啊!”
这时不过是上午,前来酒楼喝酒的人并不是太多。王掌柜这自夸的话传至客人耳朵里,这些人倒也不反对,而是点头称善。想来,他家的酒在京城里的确算是极好的了。
李老头本也在点头称是,却听角落里忽而传来一声哂笑。一个童音传来,道:“二哥,不是吧!这么难喝的酒,在这京城酒家里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一愣,皆向那说话之人看去。
却见角落里,跪坐着一兄一弟。二人皆是华服招摇,满身的翠玉昭彰。年长之人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年幼的那个竟还是个十岁左右的童子!
那童子身上的衣物穿着,明显要比他的哥哥差上许多。虽然如此,那衣衫料子,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穿得起的!好在这童子面目清秀,浑然天成一股风流气韵,和那他哥哥相比,竟不逊色多少!
众人这么一看,有许多人不免在心里暗赞一声!
不用说,这指定是谁家的公子少爷、纨绔子弟,没事儿跑出来玩儿了!
只见那童子手持一酒樽,似模似样的抿上一口,咂咂嘴之后,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皱着眉毛摇头,唉声叹息的道:“哎!醇香浓烈?差得远喽!”
与那童子对坐的锦衣公子却是眉头大皱,神色尴尬,极不自然。
不消说,方才那句奶声奶气的话,定然是那个童子所说。
众人看着好笑,有那好事者便上前,提起袖子稍稍作揖,对那童子笑道:“这位小哥,敢问你今年多大了?”
那童子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来人,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道:“少爷今年十岁啦!”
“哦?”来人笑道:“十岁就会品酒?难不成,我大汉朝又要出一位杜康?”
这本是嘲讽之词,满座闻之皆是大笑,就连那个端坐在童子对面的华服公子,眉头都玉蹙愈紧。
谁知,那童子却眉毛一挑,思付了片刻,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道:“那可没准儿!少爷我聪明着那!若是少爷我想做,就一定能成为今世之杜康!”
这等狂妄之言一出,不归楼中的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自以为听到了此生所听过的最为狂妄的话语。可不知为何,这问话之人却有些笑不出来。他只觉得,那童子的神情竟不似作伪,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那眉眼微微挑动,便有一种威严华贵之气油然而生,让人情不自禁的去相信他的话。
这孩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这个念头扫过,那问话之人更是警醒过来,不自然的笑笑,又冲着那二人作了一个揖,退了下去。
酒家中的众人只当他作揖,是为了进一步的调侃,谁也没有当回事,反而笑得更加狂放起来。
那华服公子叹了口气,道:“六弟,你又惹事!早知这样,我就不该带着你出来!”
那童子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道:“我哪里有惹事?分明是那个人先惹我的!更何况,我说的又不是假话!这世界上,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哎!”那华服公子道:“六弟,我知道你聪明,不论是什么文章歌赋、武艺数数都难不倒你。可是,你也应当收敛一点。你要知道,你娘亲的身份……”
“我知道!我知道!”那童子闻言神色一黯,急忙出言打断了他二哥的话。拿起身前的酒樽猛地灌了一口,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还要再给自己填酒,却被那华服公子伸手挡住。那公子道:“别喝了!再喝我就得背着你回去了!本来带你出来就是犯了忌讳,若是再带回去一个就醉如泥的你,你我的娘亲还不得骂死我!”
“放心放心!我娘可不敢骂你!”那童子闻言笑道。随手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樽,索性就不喝了吧!
拄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那童子眼珠一转,忽然来了精神,道:“二哥!你待我去集市吧!虽然不能买东西回去,可是看看杂耍什么可好?”
“杂耍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宫……家里,每年不都请上几次么?你还没看够?”
那童子小嘴一撅,道:“请回去的才无聊那!每次都要隔着那么远看,哪能看得清啊!不过就是看个影儿罢了!看的时候还不能鼓掌、叫好,一点气氛都没有!”顿了一顿,那童子又挑了挑眉毛,笑道:“我说二哥啊!你不要一天到晚的在书堆里呆着,做哪些无聊的学问有什么用?反而少了很多生活了乐趣哦!”
这小童一句话说的摇头晃脑,人模狗样的,让那华服公子看得一阵发笑。他伸手摸了摸那童子的脑袋,笑道:“你呀!一天到晚的,也不知从哪里听来那么些个乱七八糟的话,竟敢往你二哥身上用!”
却听那童子冷哼一声,道:“四哥、五哥就算是求我用,我来不乐意往他们身上用那!”
那华服公子闻言一阵沉默,蹙眉道:“你四哥五哥又欺负你了?还是说……那个程……欺负你娘呢?”
被这么一问,那童子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刷一下就红了,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他却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公子看得心酸,行至童子身侧将他揽入怀,温言道:“不怕的!发儿不怕的!再过几年,发儿你长大之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娘亲出京生活了!到时候,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
那被唤作“发儿”的童子狠狠的点了点头,抹净了眼角的泪,冲着那华服公子咧嘴一笑,道:“二哥!我的好二哥!发儿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二哥带着发儿去看杂耍嘛!”
那公子看得哑然,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孩子竟又成了这么一副赖皮模样。宫廷中长大的孩子,比寻常孩童多了多少心酸啊!暗叹了一口气,华服公子笑道:“好好!依你!依你!咱们这就去看杂耍!”
“哦!太棒喽!太棒喽!”那童子笑的开怀,一股脑就冲出了酒家,在门口还挥着手冲里面喊:“二哥!快些出来啊!”
“哎!这就出来了!”那华服公子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些银钱放在食案上,又向着一旁佩刀的一桌人打了个眼色,这才快步走出。
二人走后没有多久,这边的几个佩刀汉子也纷纷起身,追随着二人的方向,快步而去了。
——
这兄弟俩儿一大一小的在闹市中穿行,看着这熙熙攘攘的情形,就连这喜静的华服公子都露出一抹笑意。再不用说那小小孩童,更是瞪着一双大眼睛,唯恐把四周的什么景致漏了去。
他们哥俩可是自在逍遥了,跟随他们出来的那几个佩刀的汉子,却是跟的满头大汗。
虽说如今正是治世,但在这闹市中,也保不齐就从哪窜出来一个拐卖孩童的贩子!自家的二公子就算了,毕竟是十五六岁的人,拐也不好拐。那个六公子可就不一定了!
你看那不过是十岁的孩童,却是一身的富贵之气。这样的孩子招摇过市,不就是肥羊么?若是那个人贩子手心痒痒,把那孩子打晕了拽到小巷子里……
若只是图六公子身上的钱财也就罢了,最多也就是把那身富贵的衣裳皮囊扒下来。可若是遇见那心狠手辣的,没准儿就把孩子弄到什么地方去!
若真是如此,他们这些充当侍卫的……
一念至此,领头的那个侍卫不由得干咽了一口吐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妈的!好好的皇子不做,非要充当什么平民百姓!连侍卫都不让摆明了!这不是给老子添乱么!”领头的侍卫低声骂着,又对身旁的几人道:“都他娘的给老子看紧些!若是出了差错,你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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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嗯!先传一章放在这里,督促自己!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