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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君子动手不动口

龙亦翔居住的归龙府当真算不得是一座“府”。

纵观其他皇子的府邸,几乎可称得上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多么华丽的辞藻、多么美妙的语句都形容不了那些府邸的奢华与高贵。

而归龙府就截然不同了。

也许是因为龙亦翔正式以皇子身份回宫之前无法享受同其他皇子一样的待遇,也许是因为龙亦翔比较低调不喜张狂,也许是当今圣上已经在好一段时日里遗忘了他的存在……不管怎样,归龙府的构造都是极其简约的。它的占地面积都还不及其他皇子府邸面积的一半,除去一些必要的小房间和伙房不说,府中中心位置是一个小小的池塘,环绕池塘的有四个主要房间:摆放图书典籍的南厢房,用于居住的东厢房,集中用膳的西厢房,以及用于习武并兼顾通道作用的北厢房。

龙亦翔并没有为这样的差别待遇而有所不悦,因为这里的一切摆设与建筑都好似带着云妃的味道——简约、宁静。

龙亦翔幼年随母妃归隐,身居山中,兴许是山中灵气所致,经诊治只有几个月可活的云妃居然多活了三年五载,虽最终逃不过早逝的命运,但还是为龙亦翔带来了一段快乐时光。母妃的早逝让龙亦翔十分重视良好的作息,亥时之前必然入睡,卯时便早起练剑,未时的午睡是必不可少的,申时醒来后就去往南厢房翻阅典籍,此时是绝对不可打扰的……

“如此这般……殿下你可记住了?”

龙暮天像个教书先生一样,一点一滴地把归龙府的种种规矩灌输给坐在自己面前这个昨天才被“绑”回来的十一殿下,可十一殿下全然没有接受教育的兴致。

“归——龙——府?”十一殿下把这三个字拉开来念,越念便越觉得可笑,“这个龙字倒是霸气,可这前头一个‘龟’字……啧啧……硬是把我皇家霸气耗尽无遗呀!”

“此‘归’非彼‘龟’……”龙暮天听出十一的意思,于是很认真的强调道,“少主是归来的皇子,是取‘归’字,这是皇家赐予的无上的荣耀,而乌龟的‘龟’,其意不佳,自不会出现在皇族的府邸命名中……”

“我又没说是那个‘龟’,你自己不打自招……”十一抖抖顶上呆毛,挑着眉毛说道。

“……”龙暮天的表情瞬间变得很臭。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瞪我了……总的来说,你家少主……好吧,我的七皇兄,自小离宫,在山里面长大,看不惯、也学不会我等逍遥自在的生活。再加上自从母妃去世,就变成了一个循规蹈矩、安守本分的无聊人士?”十一翻了翻眼睛,兀自给龙亦翔下了这么一个定义。

龙暮天为难了,说他家少主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吧,可他又敢公然闯入花楼大喇喇地绑架当红皇子;说他家少主无聊吧,可他又不似某些皇子游手好闲,他甚至还有些不错的爱好,比如练剑、下棋和绘画。

但回想一下自己方才那番描述,听上去自家少主的确是无聊透顶了。

龙暮天思忖良久,只得轻咳一声,道:“总之……殿下知晓便好,切莫说是我告诉你的。”

十一看他那副紧张的模样,大笑:“啊哈!这位大哥,你也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啊!”

龙暮天先是被那句“大哥”震住了,然后又木然地问:“有何把柄?”

十一俏皮地一眨眼:“当然就是你认同我说七皇兄他‘无聊’啊!嘿嘿,你们是主仆吧,说这种话,很不应该呀!”

龙暮天的脸稍稍冒出一小片红,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殿下,请你忘了方才说过的话吧。”

十一摆了个无奈地表情:“好啦好啦,你也别‘殿下’来‘殿下’去的了,多不自在,叫我十一吧,我就叫你……暮天大哥!今儿这个‘无聊’的事情呢,就当作你我兄弟之间的秘密好了!作为回报……”他忽地凑近了龙暮天,“你就帮我逃出这里吧!这里太不好玩儿了!”

“不可。”龙暮天立马拒绝,他迅速朝后退了一步,瞬间拉开了与十一的距离,他背过身,冷冷道,“十一殿下,我与少主都知道你游山玩水惯了,但你的放浪不羁并非好事,少主已决意助你改掉如此恶习,我也希望你能够配合。少主知晓你每百日才回宫中一次,也知道前些日子你才回宫为圣上道出了治理边境的新方案,要说再次回宫,那也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少主他希望用这百日时间教会你如何成为优秀的皇家之子,百日后也好与他一同回宫面圣,要知道,少主的心里绝对不容……嗯?”龙暮天觉得背后好一阵安静,一回头,果真已不见十一殿下的踪影……

……

书房里的龙亦翔压根儿都不知道十一殿下悄悄从龙暮天身边溜走的事情。

正在看书的他不知怎么地,只觉心头一紧,接着便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放下书,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锁眉坐下。

自从昨日将十一殿下带回龙府,一种不安的感觉就不停在他心头环绕。究竟是因为这十一殿下太过神秘又太过不羁而让他不舒,还是因为那群黑衣人的事情让他毫无头绪,他说不上来。

不安之余,他还有好些担忧。他只知道,这十一殿下生性顽劣,又想到十一也算是行军用兵上的天才,就像那罂粟一样,若用之不当,他日必成大祸。

当然,这番担忧的背后,他也是有一丝妒忌的。少时大皇子到六皇子常常闯祸,排位在龙亦翔之后的皇子也不成大器,龙亦翔自小懂事,且早被圣上列为继承人之选,他时刻约束自己,要得江山,一言一行都得展示出皇家风范。他越来越优秀,圣上也越来越喜欢他,眼看着圣上就要昭告天下,宣他为继承人,可是云妃的病却打断了这一切……

他不介意随母妃归隐,也不介意在母妃最后的日子里做一个好儿子好生陪伴,在山中经历的某些事、遇到的某些人甚至让他想永远地留在那深山之中。可母妃去世之后,他的苦楚、他的茫然、他的不甘竟化作极大的野心,这种野心让他想回到都城,重新做回七皇子。

他本以为提早返回都城时,宫中会有一个很好的位置等待着他,圣上会像从前一样关注着他,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半途中居然听来十一殿下这么一个人物。

一个放荡不羁的、没大没小的、玩世不恭却深得圣上宠爱的殿下?!

昨日一见十一殿下的“风范”,龙亦翔心里的妒忌就越发的多——在他眼中完全没有什么优点的十一可以在都城里没大没小,而他这个归来许久的皇子却得在归龙府谨慎行事,甚至长久以来连一句关切都没有。圣上虽赐予“归龙”这象征着巨大荣誉的两个字给他,但是却远不及给十一殿下的种种特权那般让人艳羡。

回城两年,城中之人虽知道他龙亦翔已经归来,但人们谈论得更多的却还是十一殿下。他七殿下的名号怕是已经被遗忘在风中了。

“哼。谁教我消失这么久呢……”龙亦翔想起生平憾事,不禁苦笑,接着又自我安慰道,“倘若无法亲自打理天下,能辅佐一个有能之士去打理……也是好的……”

他已经想通,如果他当真不如这个十一殿下,他愿意对他俯首称臣。

不过,那也得这位十一殿下真是个“有能之士”才行。

他回想起他见识到的十一殿下的一言一行,不禁摇了摇头,若这样的殿下是有能之士,那草包都可以一统天下了。

他长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至书房最东面的书柜面前,看着书柜右边的那一堆书——那是整间书房里他最宝贝的位置——书柜经过精心打造,已非普通藏书用柜,在书柜右端有个小小的暗层,转动右侧的圆球机关,暗层便会开启,这暗层之中藏有他最珍惜的东西,每当他心神不宁,他便会取出那样东西看上一看,画上的内容并不能让他平心静气,却能令他回忆起最不堪的过去,然后凭着心头一股苦涩的滋味重新振作、聚集精神。

犹豫了片刻,龙亦翔最终还是按开了书柜暗层的机关,暗层开启,一卷装帧甚是精美的画便露了出一角。龙亦翔从中取出画卷走向书桌,那画卷似有千斤重,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艰难。终于,行至桌边,他珍视地抚了抚这卷画,正要展开,他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警觉,书房门口传来的陌生气息与细微的响动只说明了一件事。

背后有人!

旋即,他抽出桌上的一支笔,咻地朝身后飞出。

“何人鬼鬼祟祟的?这里……”带着满脸怒气转过身,龙亦翔却因眼前的景象而愣住了——书房的门边,那支被他飞出的笔已经狠狠地钉入了一侧的门板内,门板前边,吓坏了的十一殿下正作投降状双手举起、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十一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划痕,显然是拜那支笔所赐。

十一殿下的牙齿在打颤,头上的呆毛也蔫了。刚才幸亏他挪动得快,要不然那支飞来的笔估计要钻入他的脑门儿,他脸颊上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疼痛感让他知道,面前这位七皇兄,真的是很凶很暴力。

龙亦翔面色铁青地朝呆立着的十一殿下走来,使得十一更加紧张了,他记得早上龙暮天才说过,在书房读书的龙亦翔是绝对不能被打扰的,虽然刚才那背影、那感觉不似在读书,但十有八九也是不能打扰的,“你……你……你不是要杀了我吧?告、告诉你,你绝对不能杀我,你要是杀了我,谁、谁还来出为江山社稷谋划策啊……”他贴在门板上,吓得动弹不得,只好用嘴巴穷叫唤,但龙亦翔完全显然不愿理会他那“不要杀我我还有用”的求饶策略。

十一殿下见这一招无甚用处,便拿江湖中人常用的方法讨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你刚才动手拿笔丢我,已经很不像君子了,现在……现在也该打住了啊……”

可龙亦翔却是一副立志要当动手的君子的架势,铁着脸继续往十一这边靠近。

十一殿下真的急了,“喂……初次见面你就喊杀喊打的,一直到现在你都不准备放过我吗……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殿下放在眼里啊!”眼见龙亦翔还是没有因为他的叫唤而止步,他便叫得更凶了,“喂!都说了不要过来了,你还往这边走!停住!停住啊!喂!唔……”

十一殿下不说话了——他的下巴被皱着眉的龙亦翔轻轻托起,他脸上的伤显然是龙亦翔皱眉的主要原因。

“不要乱动,让我看看。”龙亦翔的声音里带着温柔与关切,他的力道与功夫他自己最是清楚,刚才只要他专注一点,现在在他面前的应该只剩下十一殿下的尸体了——好在他失手了,否则之前下定的那番辅佐有能之士的决心就全泡汤了。

十一殿下却有点受宠若惊,他知道自己在最不该打扰的时间打扰了最不能招惹的人,某人应该会把自己剥皮抽筋才对,他紧张兮兮地问:“你、你干嘛?你、你不杀我了?”

龙亦翔被十一殿下这种“被迫害妄想”乐到了,他轻笑着挑眉道:“杀你?哼,你脸上被我划上了这么一道痕迹,实在难看……我皇族中人,死也要死得漂亮。就算要杀你,那也是帮你上药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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