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谢遥带苏倩一起回家。
小丹卿乖乖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门。小家伙听到门开的声音,就蹭一下挺起胸,一见母亲,立刻扑了上去,抓住了她的双手,忙问:“妈妈,你到哪儿去了?”
谢遥笑笑,反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妈妈有点事。来,看看谁来了?”
小丹卿抬头看着一边的美女,比妈妈高半个头,利落的短发,璀璨如星辰的双眼盈满笑意,花瓣一样的嘴唇,纤长有力的手指,她眉头一挑,脱口而出:“苏姨!”
“哎,记性真好!”那漂亮的手指就伸过来,“握握手,我的小朋友。”
“嘻嘻,”小丹卿笑眯眯的,她其实不记得苏姨的容貌,但她记得那双手,骨节分明有力气,和其他阿姨软绵绵的不一样。“当然,苏姨可是第一个和我握手的大朋友。”不是摸头,掐脸,抱抱亲亲,而是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她站直身子,开心地握上那双记忆中与众不同的手。
得到小朋友这么卖力的肯定,苏倩很高兴。她从包里拿了个小小绣金描红的荷包,蹲下身,冲着小家伙说“喜欢吗?我记得你属龙。”
小小的荷包绣着只活灵活现的小龙,“恩。真漂亮。谢谢苏姨!”她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丹卿从中抽出一个澄清碧绿的平安扣。
“这也是送你的。”
谢遥把平安扣放回小荷包,帮小家伙系好荷包,“晚点再帮你戴上。现在,我们该进去了,别老堵在门口。”
换了鞋子,谢遥牵着小家伙走过拐角,就看到父亲闷闷地坐在沙发上,“爸,我回来了。妈呢?”
“谢伯伯,我来蹭饭了。美人伯母呢?”苏倩带着与生俱来的热情热络的打招呼。
谢立秋微微皱眉,这个从小看到大算得上半个女儿的小姑娘当然很讨人喜欢,但真受不了她的口花花。什么美人伯母,尽是甜言蜜语,把人哄得不着北。偏偏老伴儿就吃这套。
谢妈妈从厨房探头,惊喜地说:“倩倩,你来啦!伯母今天做了你爱吃的东坡肉,等会多吃点。”
“哦耶!”苏倩兴高采烈地蹦往厨房,张开双臂,大大地给了谢妈妈一个拥抱。“美人伯母,你真是太好了。我来帮忙吧。”
好在谢家厨房够宽敞,挤下谢妈妈、苏倩、家务助理三个人不成问题。“哇,这位就是遥遥说的川菜做的很赞的许阿姨吧……”
“帮什么忙?偷吃还差不多。”谢立秋不满的嘟囔,让靠在妈妈身上的小丹卿惊讶极了。她第一次见到在别人家做客这么不拘谨,这么洒脱的。苏姨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像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外公家似乎都变得热闹了。厨房里面笑声不断,她惊讶地睁大眼,她看到什么了?她竟然看到苏姨在厨房先吃上了。外婆夹了块肉,放在碟子上,递给苏姨。这其实是苏姨的家吧。
“爸,”谢遥好笑地看着父亲,明明心里很高兴看到倩倩,硬是要表现的很不耐。
“你苏姨和妈妈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哦。”谢遥低头和女儿说起苏倩,顺便给女儿带上平安扣,温润圆滑,绿得葱翠,在脖颈上很是夺目。
“感情很好的那种吗?”
“恩,一百年不会变的那种。”
一旁的谢立秋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苏倩喜滋滋地从厨房探头出来:“谢伯伯,晚上有灯影牛肉哦。”谢立秋一直绷着的脸终于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小丹卿明白了,苏姨不但很讨外婆欢心,连面带鄙视的外公,也很喜欢她。
饭桌上,这位新来的苏姨可以说左右逢源,她了解这个家所有人的喜好,妙语连珠,字字句句都逗得人开心。
“知道吗?今天吃饭的时候,卿卿说食不言寝不语,跟个小大人似的。”谢妈妈爆料。
“哇,卿卿,你才六岁吧,竟然知道‘食不言寝不语’,比我强多了。我六岁就知道玩。”
“现在也没好多少?”谢立秋鄙夷。
谢遥咳一声:“卿卿以后可是要做小淑女的,志向不同,自然不一样。”
小丹卿好奇:“苏姨是做什么的?”
“她靠嘴皮子吃饭,笔杆子骗人。”
“啥?”小家伙不明白。
“我做记者的,”苏倩摸摸鼻子,又添一句,“从不骗人。”
丹卿这一下子,真的听糊涂了,从不骗人不就是在骗人。
谢遥忍不住笑出来:“你别解释,你越解释越乱。像在掩饰。”
“对了,卿卿也在学钢琴,你给她指点指点。”
这个夏日的夜晚在丹卿的记忆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最深刻的还是那个坐在琴凳上的人。虽然年纪还小,但她见过很多弹琴的人,她之前没见过之后也再未见过能将琴弹得这么迷人的人。舒曼的《童年情景》很动人,欢悦跳脱的悠悠流淌,都比不上苏倩眉飞色舞的表情,还有那灵巧的指法。像手指在跳舞,她低头看着自己圆润微胖的手,羡慕不已。一屋的人如痴如醉。
音符静落,苏倩走来抱抱小家伙。“千金难买好年华,小卿卿,我真羡慕你。”
小家伙很迷惑,她摸摸苏倩的手,哦,这双手真神奇。“我也能这样吗?”
“当然,音乐素养可是淑女必备哦,你已经很有范儿噢。”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谢遥有点佩服这个老是不着调的闺蜜,这算不算“请君听一曲,胜无数唇舌”,今天她可是见识到了。她回来时候就发现女儿好像哭过,父亲则板着脸,看来相处得不愉快,还没来得及问。苏倩立马就发现气氛不对,这眼神儿是怎么练的。
“真是太好听了,那啥‘绕梁三日’是不是,老伴儿?”谢妈妈大力推崇。
“那是,我可是苏倩啊。”
本来也想夸赞的谢立秋,一听这大言不惭的,就熄了话,冷哼一声:“一般一般。”
送苏倩出门的时候,谢遥一把拥住好友,软弱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真好。
苏倩惊讶,好友感情内敛鲜有外露,欣然回拥。一起长大,彼此见证,已走过的路程大半相扶相依,谢遥有事,苏倩怎能不出力?
哄睡女儿,谢遥前来交代事情进展。她取出离婚证,同结婚证一样鲜红,连带离婚协议一起递给父亲。
谢立秋看过后,传谢妈妈。他叹息了下,他的前女婿还算厚道,可惜了。
谢妈妈则相反:“算他识相!”
谢遥微笑,啊,一切都结束了。那个人再与我无关。
“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辞职,带着丹卿离开这里,长远的还没想过,也许继续当老师。”
“我的建议是我们去瑞士你哥哥那,丹卿我们老两口帮你带,你再读个书考个证什么的,都可以。”最好,重新开始,找个值得的人来爱。其实,最开始他想送丹卿去寄宿学校,瑞士的寄宿学校全球出名。可是,一天相处下来,他也不舍,出名的学校严格是必然的,也许会折损小家伙的“童年情景”。
“丹卿,我自己带。不能让她失去了父亲,再没有妈妈。”说到女儿,就想起刚才在屋里哄丹卿睡觉,要走时,才发现被女儿抓住衣角,大人处不好,小家伙可能发现什么了。“也许会很累,但卿卿很乖,她带给我的快乐远胜于苦累。妈,不是说女儿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吗,你多和卿卿接触,就会发现谁也没有我们家的卿卿贴心。”
“不是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天赐予的宝贝吗?”
谢立秋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摇头:“女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好韶光?你也说过还有四五十年要过,只陪着丹卿,蹉跎了岁月,到时候女儿嫁人了,你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办?”
“卿卿不会让我一个人的。再说,不是还有夕阳红吗?”谢遥挤挤眼。
“以后的事谁知道?为了丹卿,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谢妈妈也不赞同。
“是啊,谁知道呢?也许我明儿一出门就遇到对的人,坠入爱河。该我的跑不了。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谢遥回房,晚上的夜谈谁也没有说服谁。她对父母的提议不置可否,经历这场婚变,她的灵魂里有一道裂痕,惟愿此生不再爱。
躺在床上,她想,你看,相爱的时候,他可以让你觉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幸福,不爱的时候,也可以让你觉得被整个世界遗弃。这种痛苦尝过一次就够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个世道,谁也不欠谁?谁又能对着谁不离不弃。永远相爱不过是个笑话。对于现在来说,抚养孩子长大,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比自身快乐幸福要重要得多。心中流淌着晚上苏倩弹的那支曲子,欢欣盈满胸,我的童年十分愉悦,父严母慈,哥哥宠爱,身后还有苏倩这个小尾巴,实在是快乐。我的孩子即便没有像山一样可靠的父亲,我也要让她有满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