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门框上等了会,他还没回来,打了哈欠压下心头的怪异,吹了灯,脱了鞋上床合眼睡觉。
半梦半醒间,身边有人轻轻躺了下来,我闭着眼问道:“你去哪了?”
李青容脱衣的动作顿了下,躺下轻笑道:“遇到故人,自然要叙旧几句。”
我撑起胳膊,奇道:“哪个故人,半夜跟你叙旧?不会是背着我去偷会谁家姑娘吧。”
“呵,瞎说什么呀!”李青容轻斥一声,背过身不理我自顾睡去,见我还是撑着胳膊看着他,转头笑道:“快睡吧,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怏怏躺了下,就算心头疑惑,他不想说,我也没法子。
次日一早,吴洲府的府尹差人过来,说要晚上要宴请贵客,想让我挑几个有眼力见识的姑娘送到他府上跳舞助兴。
这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点点头,对带口信来的童子笑嘻嘻道:“府尹大人看的起我这里的姑娘,我一定挑最好的姑娘送到袁大人府上。”
童子一脸疏离道:“今晚我家大人招待的可是京师来的贵客,要是送去姑娘扰了诸位大人的兴致,你这花楼就别想开了。”
我忙不迭赔笑道:“不会!不会的,我这里的姑娘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小哥要不去里面坐坐,看看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童子朝‘欢喜天’内看了看,眼中虽然好奇的很,但还是摆手道:“我走了,吩咐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忘了。”
“自然,自然!!”
等青衣童子一走,铜钱儿在旁不屑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得瑟什么呀,不就跟了个有钱有势的主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切!”
我一推他:“去,教白薇她们几个准备准备,晚上好好表现。”
天未擦黑,几位姑娘打扮好,上了马车,我略施粉黛跟上了马车,几位姑娘年纪轻,资历浅就怕到时说话不懂事,冲撞了袁大人,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我还是跟着去比较放心。
李青容站在门边,浅笑着挥挥手,昨晚晚归的事我才想起要问他,白天这事那事的忙的我都忘了要问他为什么要晚归。
李青容对站在马车边上的白薇小声说些什么,白薇抿着唇微垂着头点点头,李青容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说声,去吧。
一偏首,见我在看他,露齿一笑,灿若星辰,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有丝怪异,八月天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我们一行人从袁府后门进去了,坐在偏厢里歇息会,就等有来人喊姑娘们上场,我最后一次给姑娘们整理衣服妆容,一个一个仔细吩咐好。
袁府今日不知道招待哪位贵客,府里静悄悄的,下人们连走路都压着脚步声,生怕惊扰了谁,我困惑的朝窗外张望,联想起昨晚在楼里见到那个男人,难道今晚留宿在这里的会是“他”?!
不多时有人进来喊姑娘们去后院,我站起身想跟上去,来人拦住我说道:“又不要你跳舞,你去干什么?!”
我只得转身坐下,百无聊奈看着窗外那株开的火红的石榴树,捡起掉落在窗口的石榴花,慢慢扯下花瓣,放在手心揉碎,嫣红的花汁染了满手。
后院隐隐有丝竹声传来,我有些心神不宁的在房中走了两圈,抬脚想出去走走,门口的仆人拦住我,说道:“府里今日有贵客,你还是在房中坐着吧,大人有吩咐,闲杂人不得在府中乱走。”
我只得点点头,无奈坐下,只听后院歌声乐器声越来越烈,心中暗自欢喜,白薇半夏她们几个丫头肯定出尽风头了,这次定要把‘欢喜天’的名扬出去,以后一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侧耳细听了会,突然听后院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乐声鼓声骤然停了下来,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直刺耳膜。
我心中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冲到门口,就看见门口急唰唰跑过一排人影,手中刀剑明晃晃亮的惊心。
我拉住门口小厮,急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厮惦着脚,努力朝后院张望,我跟着看去,隔着一大片荷花塘,只看见对岸灯火阑珊,人影跑动,乱成一片,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我恨恨跺脚,一咬牙也不管那么多了,撒脚就往对岸跑去。
等我跑过去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我傻了眼,张着嘴半天反应不过来,白薇满身是血趴在地上,半个身子浸在水里,身子前绽放的白荷被溅出的鲜血染的通红,上前走了一步,又被脚下踩到的东西惊的跳的起来,一把染血的的匕首!
我惊呆了,脑袋像被打了一棍子,混混沌沌乱成一团,这是怎么回事!!上前抱住白薇,往鼻前一摸,鼻息全无,已经死透了,茫然的抬头看四周,周围围着一圈侍卫,剑拔弩张对着我,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来助兴跳舞的吗?怎么会…会死人了?
其余几个‘欢喜天’的姑娘吓的挤在亭子旁缩成一团,嘤嘤的哭泣着,只听有人厉声大喊:“那个刺客就是她领来的!!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胳膊被狠狠拧到背后,我一下跳了起来:“干什么!!抓我干什么!!不关我的事!!”灯火最高处,身着玄色长衫的男人逆着光,漠然看着脚下。
李瑜!!
脑中有什么东西跳出来,临走前李青容拉着白薇的殷殷相语,白薇进了袁府的左顾右盼,心不在焉,马车边李青容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心头狂跳,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挣脱绳索跪在地上,厉声大喊:“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了我!!”
我知道,一旦罪名确立,就是连坐,我的冬儿还那么小!我不忍心,也不能!!
嗓子喊的发痛,眼泪也急的往下掉,男人轻一挥手,似是极累一般,旁边站着的黑衣男人立刻说道:“都带下去,看好了!不要让她们跑了!”
我被连推带拖往前赶着,脚下虚浮一连摔了几个跟头,脑中无数个念头交织相撞,头疼的几乎要裂开,我不能被抓起来!
好个李青容!!我恨不得现在杀了他!!真真是好本事!!白薇那个傻丫头,自己送了性命,还连累这些无辜的人!
走到石桥上的时候,我脚一歪跌了下来,身后牵着绳索的男人骂骂咧咧伸脚就要踢来,我偏身避过,从桥桩下就势一滚,扑通一声跳进荷花池里,池里水不深,我站起身,水位才到我胸口,双臂被绳结绑着,我站起身躲到层层叠叠的荷叶中踩着塘中烂泥走了没几步,头皮猛地剧痛,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想逃去哪去?”
我咬牙道:“放开我!”
头发被狠狠扯起,我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湿嗒嗒被揪出水面,‘伧’的一声,是剑拔出剑鞘的声音,冰凉的触感贴着耳滑下脖颈。
“现在就杀了你!省的麻烦。”
我心念急转,闭眼大喊:“我还有同党!杀了我抓不到我的同党!”
脖子上的寒意稍离开半分,头被迫后仰,男人冷声道:“你的同党在哪,现在就带我去。”
我冷哼道:“要我带你去可以,先放了我跟我带来的姑娘们。”
“不可能。”
“那我不告诉你我的同党在哪。”
“呵呵,是吗?不说我就杀了你!”脖子上的凉意逼的更近,皮肤刺痛,我嘶的一声,瞪着他:“李锐!你胆子不小!敢这样对我!!”
李锐眯起眼冷冷道:“你知道我的名字!说,你到底是谁!你的同党藏在哪?”手中的剑压住我的脖子,我头半分也抬不起来,只能勾着眼眶狠狠瞪着他的一处衣角。
我心想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便缓下声,轻道:“你先把剑拿开,你这样我也不好跟你说话。”
李锐想了想,将剑移开一点,我撑着地站起身,转过脸对视他道:“你不记得我,我记得你,我告诉你我是谁,但你必须放了我,这件事跟我无关,我是受人利用,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看下四周继续道:“这里人太多,我要单独告诉你。”
李锐在我脸上一番注视,蹙起眉道:“你是…你是花无忧……”
我淡淡笑了声道:“难为你还记得我,现在可以放我回去吗?”
他有些为难道:“这个……”
我急急说道:“你不信我?!你且让我回去,明日你去‘欢喜天’,我定会将那个主谋交给你,我知道是谁。”
李锐还在犹豫,我心急如焚,想要回去,冬儿在李青容手里,他能利用我,对冬儿肯定下的去手,更何况冬儿还是他要杀的那个人的子嗣,一旦事情败露,杀了冬儿泄愤,想到这,我更加心焦,恨不得一脚跨进‘欢喜天’。
一下狠心,拉住李锐的手,沉声道:“李将军不如这样,你跟我回去,白薇刺杀失败,那个人并不知道,一定还在等消息,你不如扮成白薇的模样,跟我混进‘欢喜天’,如何?”
李锐思考一番,终于点头答应,我松了口气,忙将捆着的几位姑娘松了绑,仔细吩咐她们回了‘欢喜天’一定不能将今晚的事情透露半分,要跟没事发生一样,不然就会性命不保!
李锐说道:“你先上马车,我随后就到。”我点点头,领着惊魂不定的几个女孩上了马车,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心境,李青容你不要怪我,是你想陷害我,我这样对你,也是一报还一报。
不多时,就见一个高高大大满身珠翠的女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正是李锐,他跳上马车,我连忙示意马夫赶车。
马车停在‘欢喜天’门口,李青容抱着冬儿含笑等候,我见此景,浑身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冷到脚。
下了马车,我扯开笑脸霭声道:“你这么晚还等我们,怎么不早点睡。”说完就想去接抱过他手中的孩子,李青容微一避过,有些责备的说道:“孩子刚睡着,可不能吵醒了他。”
我笑道:“那我抱到里屋去睡,你抱着不累啊。”
他没接我的话,对马车说道:“其他人呢,怎么还呆在马车上。”
“跳舞太累,在路上睡过去了都,我喊她们下来。”
我手伸进帘子里做了个手势,大声喊道:“白薇,快将几个丫头喊下来,别睡了。”
几个姑娘战战兢兢下了马车,李锐最后一个下来,站在众人后面,庆幸天色黑,也看不太清楚,李青容看了众人一眼,露处一丝笑,率先朝里走去,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几次差点撞上他,他回头挑眉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走路也不看着点,撞到孩子怎么办?”
我笑道:“有点累,想睡觉了,孩子就让冬梅抱去吧,你陪我说会话。”
伸手招来冬梅,李青容看着我笑的意味不明,一滴冷汗从脑门滑进眼里,又酸又涩,我一把抱过孩子,也不管他一脸的错愕,转手交给冬梅,拉住李青容就往屋里走,李锐扮的白薇跟在身后四五步远,也跟了上来。
‘啪’的合上房门,我指着李青容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白薇去杀李瑜!!你想害死整个楼里的人吗?”
李青容温柔一笑,坐了下来,无辜道:“我没想害死任何人,我只想杀了他,再说你不也好好的吗?我何来害你之说。”
我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因为我曾经是李瑜的女人,所以你娶我?”
李青容脸色变了变,沉默看着桌上的烛火,半响道:“他抢了我的皇位……”
“呵,他夺了你的皇位,你就得到他的女人,可你不要忘了!我是他休掉的下堂妻!就算得到了我,也是他不要的东西!!你让白薇去杀皇帝,靠一个女人帮你报仇,你不觉得羞愧吗?”
李青容讥讽一笑:“她心甘情愿帮我,我为何不了她愿望,我答应她事成之后,我若登上帝位,她便是皇后,我说到做到。”
心像被狠狠敲了一下,闷闷的:“那,我呢,如果事成之后我呢,你怎么处置我?”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你,你若想留在我身边,封你做妃也可,若不愿意,随你去哪。”
我举起手,指向门外,厉声道:“白薇已经死了!!门外那个是皇帝身边的人假扮的,你对我薄情,我也不再袒护你,你好自为之吧!!”开门就要奔出去。
“冬儿还在睡呢。”他的一句话将我的脚步留住,我愣愣回头:“你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我说冬儿还在睡,我给他吃了我特制的糖,不知道这一觉会不会醒过来。”
“啊!!”我尖叫一声,扑向他,疯了一般吼道:“你这个畜生!!你给冬儿吃了什么!!!给我解药!!畜生!!”李青容一把推开我,弹弹衣服,一脸歉然:“不好意思,我忘了解药放哪了,你如果能带我出去,我想我会想起解药在哪。”
我大口大口呼着气,红着眼死死瞪着他,泪珠滚滚而下,冬儿是我的命根子,他若有什么意外,我一定杀了李青容这个畜生!!心在胸臆里颤抖不已,我的冬儿,娘要救你!我一定要拿到解药!
门外脚步声急促,我仓皇回头看去,寒枪阵雨,无数的士兵将院子里围的水泄不通,火把映在众人的面上,一脸肃然,如天兵骤降。
李青容揪住我,厉声喝问道:“你带来的!!”俊朗的五官在昏暗不明的火光里扭曲的仿若厉鬼般。
我使劲挣脱,被他一把掐住脖子:“就算我今日丧命于此,也要你娘俩为我陪葬!!”
“不…不要……”胸腔间的气息像被挤了出去,我张大嘴拼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