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锦崖。
织锦没有睡意。她为此次新帝君登基大典和成婚大典赶制了多套礼服,用掉了大半的云霞流光,现在却毫无心思再像从前一样织补。她呆呆地坐在崖边,就像钟庭每次来时的姿势一样。
脚步声缓缓响起,似乎带着不安。
织锦回头,正是云初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脸上有着局促和忐忑。织锦正在奇怪,云初突然上前一步,直挺挺地跪在了她面前:“求仙子帮我!”说着叩拜不起。
织锦大惊,连忙起身拉云初起身。云初却一直叩拜不起:“我所求之事,你未必能办到,甚至还会恨我,不再想与我相见,不齿于我所说所为!”
织锦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不再执着拉她起身,而是平静问道:“何事,你总要说出来。”
云初缓缓抬头,虽仍是局促不安,眼中却有决绝:“明日大婚,求你代替我前往!”
“什么?!”织锦震惊得捂住了嘴巴。
“我已成亲,我是玄璃的妻子。我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云初说出了请求,反而十分坦然平静下来。
“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为什么到了成婚前一日才反悔?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么钟情于你!”织锦头一次露出恼怒的神情:“你一直忍耐到现在,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要伤害他吗?!”
云初摇了摇头:“我想救出帝君。帝君在金钟木王鼎内,你不知道吗?”
织锦再次震惊:“你说什么?帝君在鼎内?那还能活?”
云初见她神色是毫不知情,便略略讲述了原委,继续道:“帝君对玄璃和我有恩,我不能坐视不理。再拖下去,帝君恐怕真的不能活了。我知道钟庭常来你这里,难道你没看出,钟庭从未真的对我放心,我只有趁着大婚之****戒备松懈,才能盗得他片刻不离身的木王鼎。”
织锦的情绪稍稍平复,还好她是为了救帝君,而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织锦沉吟了半响,忽然脸上飞红:“难道,你的意思是……连晚上的洞房也……也要我代替你……”
云初点头,又低垂了头:“是我过分了些……可是我在这天界,除了你,并不认识其他什么人……”
“是因为觉得只有我才会同意罢?”织锦一语道破:“觉得我对殿下的心意痴傻到即便是代替你,只要是能与殿下拜过天地行过礼,甚至是入了洞房,也会兴高采烈踊跃而去,是吗?!”
云初不敢抬头看她。织锦背转了身子,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你走。”
云初心内一片冰凉,虽然早已料到结果,却还是愿意自取其辱。云初站起身,对着织锦的背影深深行礼:“冒昧了。”
翌日。
停云榭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除了两个侍女,还有一群钟庭派来的仆役们不断忙碌着。云初早已被伺候穿戴上了帝后礼服,端坐在宝座上,等待着宣旨上殿。云初眉头紧锁,不停告诫自己要随机应变,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凌云殿。
钟庭已在众神众仙的朝拜之中完成了登基仪式。他终于端坐在帝君宝座上,万神臣服,众仙朝拜。千万年来从不曾被父亲重视,从没有让父亲有过立储的意图,甚至一直被人诟病的身份,在登基大典之上,似乎都已经不存在了。
“云初正神驾到——”司仪官一声长喊,引得众仙回望大殿门口。只见云初一身鲜艳装束,绽放着流云霞光,缓步而入。她头顶的帝后玉冠上镶嵌着三界内各种颜色的宝石珠玉,连垂坠下来的流苏都是由细珍珠包裹着璀凝而形成的,耀眼夺目。
钟庭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他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他总担心她又像以前一样,摔了头顶的玉冠,怒气冲冲地对他喊绝不会嫁给他。而她没有,她在司仪管的指引下,走到他面前来了。
钟庭有些茫然地看着云初,似乎不能相信。司仪官又提醒了一次,他才拿起早已摆放在手边的帝后冠冕,为云初换上。随后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至自己身边坐下。司仪官正要宣布新帝后诞生,却被钟庭抬手制止。只听钟庭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从今日始,帝后与我平起平坐,共掌天界。”
众仙震惊,继而哗然,大殿上涌起窃窃私语。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共掌天界的旨意一出,意味着以后云初也能像帝君一样发号施令,天界众神众仙都必须尊崇,而不是像普通帝后那样,只是执掌天界婚配、礼宴等等事宜。云初亦是不能平静,扭头看向钟庭,他倒是一副怡然神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周遭的反应。他眼神示意司仪官继续,大殿上逐渐安静下来。
众神陆续上前朝拜之际,云初低声问道:“为什么?”那天两人对峙的场景在云初脑海里盘旋,唇边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钟庭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我只是想看看,在我给你所有最好的一切之后,你会怎么对我。”
云初的心一阵阵发紧。
冗长繁复的仪式过去,在司仪官的高喊声中,钟庭和云初被送入早已布置好的新房。云初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入屋内,本来应由天界的仙子们前来伺候喝合卺酒,却都被钟庭挥挥手赶了出去。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帝后冠冕上没有头盖,云初清楚地看到钟庭面上的温柔神色,混合着一些她不了解的神情。她的袖子里有莲霜给她的那瓶药散,她已经打算在喝合卺酒时加入酒中。解药被她牢牢压在舌下。
而钟庭并不打算喝这合卺酒。他径直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伸手取下了她的帝后玉冠。凝视了她半响:“我还真有点觉得,这是在做梦。我以前想过无数回的幻梦,今日居然成了真。云初——”他双手牵起她的双手,眼神真挚热烈:“我们忘记以前一切的不愉快,以后,你专心做我的帝后,与我一起在这天界内逍遥自在,可好?”
可好?
云初心中有一刹那的恍然,眼前的钟庭渐渐被她看做玄璃的模样。成婚那日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玄璃温热的微笑就近在咫尺。然而她瞬间恢复了清明,低垂了头,没有答话。
即便没有看钟庭,她也知道,他满脸都是失望悲伤。
钟庭放开了她的手,坐到了桌边,倒出了合卺酒。云初抬头看他,似乎他脸上已经隐去了一切神情,变得无法揣测。钟庭眉眼未动,招呼她:“过来,喝了这合卺酒。”
云初起身走过去,拿起他倒好的酒,举杯之时往袖中带了一下酒杯,袖中的药散倾倒在杯中。伸起手与钟庭的手相交,仰头干了这杯。钟庭的酒量甚好,却没想到,饮了一杯便脸色泛红,眼中带了醉意。他一把横抱起云初,走向床榻,整个人将云初压在身下。云初一直只是看着他,没有反抗。钟庭微微奇怪,却也没有在意,径直吻向了云初。
这一次,云初没有抵抗。钟庭轻易撬开了她的唇齿,却立即被一口酒呛到了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你做什么!”钟庭以为只是云初为了抵挡他的吻而想出的新方法,将之前喝的一口酒隐藏在口中,只等着来呛死他。
云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钟庭不解地望着她,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云初走上前,轻易定住了他的身。钟庭努力运功,却什么也施展不出来。他大怒:“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云初依旧没有答话,在他的袖中搜到了幻化成拇指大小的金钟木王鼎。钟庭怒不可遏:“我真是傻!只给你施了禁止攻击的禁咒,却不曾禁住你的定身咒!我生怕有谁会对你不利,你还能抵挡一二,等到我来救你!可你就这样报答我?我留给你保命的法术,你用来对付我?!”
云初已经走到了门口,听了这话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仍是走了出去。
云初没走出几步,便遇到了织锦。原来参拜结束后,她并没有离开,一直等在这里,似乎知道云初会离开新房。织锦见她一身帝后礼服,提醒道:“所有人都知道你现在应该在洞房花烛,你这样走出去,会立刻被殿下的心腹抓回来的。”
云初愕然,一时心急居然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帝后!织锦伸手在她身上一抚,帝后礼服立刻到了织锦的手中。织锦已经幻化成了云初的模样:“这礼服是云霞所化,是以能轻易从身上褪下。我会扮成你,你救出帝君之后,立刻回来!”
云初幻化成了织锦的模样,对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又道:“若是我不回来呢?”
织锦双眼微眯:“你伤害他,我不会原谅你。”说罢转身向新房走去。
钟庭被定身在床榻动弹不得,却见房门又开,云初走了进来。她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深情,绵绵不断。她缓缓走近他身边坐下,轻轻吻在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