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殿。
泽苍看着气鼓鼓的钟庭,哑然失笑。钟庭怒道:“很好笑么?!”
泽苍笑道:“确实很好笑。你这旨意请得太不是时候。祭司乃是万年神兽所化,十方水域部众待他犹如尊敬玄璃神君一般,你怎会忘记,上古神兽寂灭,所在之地三年内都不得有婚嫁事宜的。”
钟庭气鼓鼓地没有说话。
泽苍看了看他,道:“难道,是真的这么想娶她?”
钟庭怒道:“闭嘴!我娶她不也是为了你?神器已到手,我还有什么必要非娶她不可?她在龙尊之位越久,对你越不利。她不肯嫁我,我心知肚明。按她脾性,自是宁可放弃尊位也不愿嫁与不喜欢之人。看今日表现,果真如此。”
泽苍半信半疑道:“今日之事,是为了我?”
钟庭道:“否则我何必自取其辱?承了你的情,自然要帮你到底。”他也不管泽苍是否全信,转而言道:“我听闻幻叶在重夜湖日夜修炼天移大法,只怕待她成功之日,便是神界毁灭之日。帝君不问政事多年,眼下能帮我的,也只有你而已。”
泽苍自嘲道:“我现在身无长物,有什么可帮你的?”
钟庭道:“你或许不能,但,你外公能。”
泽苍沉吟半响,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贵为帝君次子,帝君已不问政事多年,日后帝君之位非你莫属,为何还要……”他话未说完,只见钟庭眼中怒气翻腾杀气滚滚,忙闭口不言。
钟庭咬牙切齿道:“我要毁了一样东西。”
十方水域。
伏潮担忧地望着正在凝神修炼的玄璃。玄璃周身气泽萦绕,却还是止不住他自身功力和真元快速涣散。伏潮几番欲言又止,终是说出了口:“神君,依属下看,您实在不宜再留在十方修炼……”
玄璃点头:“我知道。”
伏潮道:“那不如……就去灵瑶浮岛罢。那里人迹罕至,神君也好静心修炼,也好早日回到十方与龙尊相见……”
玄璃眼神飘远,叹一口气:“若是上一趟灵瑶浮岛能修回功力,之后便能与云初日夜不分离,我早已去了。可是最近,我功力与真元日夜涣散愈加剧烈,只怕没个几千年是修不回这流失的功力与真元的。几千年不得相见,或许相思之苦还可忍耐,只是万一云初有什么危险,何人能护?”他黯然伤神了一阵,又道:“灵瑶浮岛离此三万六千里,也许唯一的好处,便是我去了之后,云初的功力和真元不会涣散得那般迅速,她修炼补回就要容易一些吧。”
伏潮心中不忍,又想起庄柱与珠兰,一时没了言语。玄璃突然眼中隐隐泛泪,面色亦喜亦悲。原来,他与云初的传音密术整日运转,刚才说话时忘记闭合传音,云初在那头都已听到他所说,此时正在出言相劝,让他去灵瑶浮岛修炼补元。伏潮只见玄璃眉目之间坚忍憔悴,一时欢喜一时悲伤,最终点了点头。伏潮放下心来,只听玄璃道:“我——想见你一面,再走。”云初在那边稍一沉默,道:“我有一个法子……”
玄璃凌空腾云在十方水域阔大的水面之上,静静凝望着迎面腾云而来衣袂翻飞的云初。那一抹淡翠色的身影在他眼中缓缓伸展开来,布满他的眼,他的心。云初在距离他几丈之外的半空停住,微微一笑。两人纵使只相聚几丈,周身真元却都已开始缓缓涣散。云初一叹,眼神示意玄璃可以开始了。玄璃点头,二人一同降下云头,念了避水决,沉入水中。
云初和玄璃在水中快速走向对方,双手紧紧相握。按云初之法,两人在水中除去避水中符咒的口诀,二人周身麻痹失去法力,即可不再涣散真元,虽是丝毫动弹不得,却也能彼此靠近。此时二人真元涣散极为剧烈,云初用传音密术道:“撤去避水符咒吧!”玄璃突然握了握她手臂,传音道:“等等。”
云初不解地望着他,他二人真元涣散加剧,还要等什么?只见玄璃飞快地俯下了头来,深深吻上了云初的唇。云初心中一阵激荡,几乎要落下泪来。玄璃传音道:“好了。”二人一同除去避水符咒之法,在十方水域之中动弹不得,却又是紧紧拥抱,深深亲吻!
此时月明星稀,月华倾洒,照映着十方水域波光流转,盈盈润润。云初和玄璃失去了避水决护体,周身麻痹不能动弹,仿若一尊合而为一的雕像一般静静在水中伫立。天地万物,所遭遇的人和事,似乎都已被他二人遗忘。云初听到玄璃似是欢喜似是忧伤地轻轻一叹,当下亦是有些哽咽,传音道:“若能一直这样……多好……”他二人虽是不能动弹,云初却仿佛感受到玄璃的怀抱越来越紧,似乎要把她揉碎在怀中。在这似是疼痛又似是吞噬的怀抱里,云初的泪水飞溅,消失在周遭的水流里,看不见。想到即将来到的长久分别,谁也不愿意提起,谁也不愿分离,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深深地吻着。
良久,水面上隐约响起伏潮担忧的呼唤。二人心中俱是一叹。云初传音道:“此去灵瑶浮岛,一切多加小心。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
玄璃道:“不论何事,何时,只要你需要,都可让伏潮来找我。不必担心我,你自己身子紧要。”
二人挣扎一番,终是同是念动了避水口诀,兀自不肯放开怀抱,不肯将那亲吻的嘴唇分开。可二人周身真元重新开始涣散,逐渐加剧。玄璃轻轻拉着云初迅速地升出水面,驾上云头,离开云初几丈开外,又回头深深凝望于她。云初强忍泪水,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挥了挥手。玄璃不忍再看,转头腾云而去。云初凝望他背影,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灵瑶浮岛乃是往日天神未沉眠之前的居所,瑞气萦绕,灵气逼人,自行飘荡在神界半空,浮岛四周又有终年不散的雾气笼罩,行踪飘忽不定,非一般凡人可见,即使众多神仙也不知浮岛所在位置。玄璃亦是凭借额间那天神所留印记才能轻易感应到浮岛所在,一路寻至。重新踏上浮岛,玄璃心中不免一阵唏嘘,想起数万年之前与天神一起开天辟地造福万物,懵懂无知,只知道相助天神普度众生,而今,心中多了一份牵挂,虽然周身功力散去已近三分之一,却也是甘之如饴,未曾有悔。不知天神若未沉眠,对他这一块旷世玄色琉璃会做何感想?玄璃心中感慨万千,拾阶而上,径直走进依旧矗立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