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的夏天，太阳爆炸了般把光芒洒在了这所海滩边上的大学，玻璃幕墙反射着艳丽的颜色。我和家耀从颠簸了近两个小时充斥着怨气与不快的公交汽车上下来，身上背着重重的行李包，袋子已在手上勒出一道道红印。一所孤寂的大学在四周高速公路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突兀，眼前的情景像是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一切都笼着一层令人眩晕的光芒。“我们到了。”家耀定睛望向那一院的建筑，把单肩包向上提了提，显得踌躇满志。
门口的保安在烈日中显得有些疲惫，自动铁门也只开了一个小口。学校的南门竖着四个很显眼的海宝雕像，有一个还带着新疆帽子拉着马头琴。家耀说，你帮我拍一张我和海宝的合影吧。于是就走过去爬到那个拉马头琴的海宝的帽子上，左右挪挪坐了坐稳。我拿着照相机说，你的腿挡到海宝的眼睛了，往旁边移移。家耀就把腿并在一起移向一边，头高高扬起努力保持平衡，像是只在石头上痛苦的小美人鱼一般，阳光把他的眼镜片照得反光，显得更二了。我照好后挥挥手示意他下来，他便一屁股灰地跳下来，随便拍了两下，却一直望着校门的方向。他说：“林艺，我刚才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走进去了。”我装作没听见他说什么，把包全担他身上，手插在口袋里说：“好了，我们快进去吧。”虽然明天才是正式报到，但我们决定提早来了一天避开报到高峰。那一年夏天，我们一路奔波从南京的化工区来到上海的化工区，为了一个虚幻的东西叫做理想。
说起我们的家乡，我和家耀都是十分自豪的——那里是南京最大的一片化工园区，有着各式各样的化工厂，比如水厂、塑料厂、电厂、芳烃厂还有烯烃厂什么的，很是热闹。而且凡是有这些重污染工厂的地方，绿化都搞得非常好，我们家以前住一楼，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桃花树和枇杷树，后来搬家搬到了六楼，打开窗户也能看到树青翠的尖顶，可见那些树都长得很高，而且很茂盛。
住在我们那里的主要是各个化工厂的职工及其子女。我和家耀以前就住在同一条街道，门前的那条路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又或者是有一个例如前进路之类的俗气名字，反正是难以被人所回想起的，后来有一年一辆运输环氧乙烷的车子在这条路上发生了泄漏，这条路就被叫做环氧乙烷路了。像所有其它的马路一样，环氧乙烷路两边自然也开了很多店铺，有文具店、拉面店等，最多的就是服装店和汽修店，基本上也都是各个化工厂的职工业余时间开的，算是他们的兼职。如果遇到同一个厂的同事来买衣服或者修摩托车，自然也会客客气气地给他打上个八五折。环氧乙烷路上也有熟食店，作为地地道道的南京人，我们从小除了爱讲脏话外，也毫不例外地爱吃鸭子。当人们发现买回去的鸭子也并没有吃出环氧乙烷的味道，反而格外的香，于是环氧乙烷路上的鸭子店生意也是非常火爆。我和家耀都是吃着环氧乙烷路上的鸭子长大的。我们小时候曾在同一所初中读书，这在我们那儿算不上什么缘分，因为我们那里只有一所初中，那种初中的学生也都基本上是各个化工厂职工的子女。
家耀小时候就非常惹人喜爱，他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年轻的女老师都喜欢在他脸上捏上一把。他说话时彬彬有礼，看上去很有教养的样子，关键是他的成绩十分突出。初中三年期末考一直是名列年级第一，简直是完美男生、人神共愤。我们班以前有个二逼，整天喜欢流鼻涕说大话，大家都很讨厌他，他的智商还挺高，可惜没能认清自己，自认为自己流出来的不是鼻涕而是智慧，扬言要考过家耀，最高的一次只比家耀低了0.5分，但是知道中考他都没能实现这个理想。据说后来得了失心疯，但是大家都觉得他疯与没疯没什么差别，他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这其实也并不能全怪他，只能说家耀那年中考考得实在是太高了，高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不仅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我们那片的中考状元，也成为了我们学校历史上第一个考进南师附中的学生。我很有幸初中时和这位天才坐过一年同桌，当时我就常常偷偷观察他，他长得确实眉清目秀、十分帅气，戴着一副深蓝色钛合金拉丝眼镜，字也写得很漂亮。我们班的女生当时都很喜欢他，我近水楼台先得月，算是比较疯狂的一个。家耀的关系跟我也算不错，有一次他说要给我算命，拉着我的手端详了半天，他说：“林艺，你的手纹有一个倒过来的‘工’字，说明你以后要做倒班工人。这个‘工’字底下还有一些小纹路，这代表你以后管的人，说明你有可能当上倒班班长。”听他这么一说，我笑得从椅子上滚到了桌子底下。
家耀很吸引我的除了他那要命的幽默感，还有就是他转笔时非常潇洒。每次只要我问他一道题目，他轻轻松松解答出后都要有意无意地转下笔显得很得意。他的手也总是白白净净的，指甲剪得很整齐，他喜欢用百能的有香水味的圆珠笔，有时候写字写多了，手心上就残留那油墨的香气，食指中指一转笔就幽幽地透过来，我离他很近就经常能闻到。那香气就像****，撩动我的心弦，让我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他。可是，他总是对我不在意，其实严格地说，他对任何女孩子都不在意，无论是长相貌美如仙的，还是体型五大三粗的，他总是报以浅浅微笑，这点就令他显得更加迷人了。
中考过后，家耀去了市区上高中，当时我曾伤感地认为他终于摆脱了这个空气中充满有毒物质飘着机油味道的地方，去他向往的目光瞩目的闪光灯下了。
中考结束的那年夏天，我和妈妈吃完晚饭后沿街散步。看到家耀考上省重点的红色喜报横幅挂满了整条环氧乙烷路。我望着头顶上那些趾高气扬的条幅和那个一遍遍重复的耀眼名字，问妈妈：“妈妈，如果我以后能嫁给家耀，是不是很幸福？”我妈妈的人生理想是让我嫁给有钱人，于是她说：“不是，嫁给有钱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我说：“家耀的爸爸是车间主任比我们家有钱。”我妈妈立刻反驳：“比我们家有钱的人多了去了，主任也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能有什么钱。”她显得很激动，大概因为她觉得这个问题涉及到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爱情观。我只好自我反省，也许是因为家耀这个名字太富二代，加之他爸爸经常到国外出公差，他们家又有小轿车，我至今仍觉得家耀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至少他浑身上下透着股贵公子的宝气。他一贯冷漠与不理不睬的态度只会让我对他的那份喜欢如灯焰般忽明忽灭，闪烁不定却永不熄灭。
有一天夜里，我梦见我和初中几个要好的朋友去滑雪，有男有女。黄昏的时候，夕阳把雪地照出一片美丽的颜色，家耀开车来接我们，是一辆白色的吉普，我们一起挤了进去。我没能抢到副驾驶的位子，只能坐在后面一排望见家耀的后脑勺。他那天还戴了一副墨镜，开着车子缓缓驶出雪地，车胎压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好听。我跟家耀说我梦起他的事，他也只会摆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很没劲，也不知道他是没听懂还是在装傻。然后他就继续翻开他那本厚厚的数学书低下头刷刷地写起来。家耀说：“林艺，你的脑子不要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应该多去解点题目，别浪费了。”从那一刻我就该知道，我和家耀是不同人，我就喜欢整天泡在阳光里东张西望，任凭思绪飞翔。
家耀高中去了省重点后，他们家也就搬离了环氧乙烷路，住进了市区的高楼里。那年暑假我着实伤心了一阵子，望着搬家公司把他的书桌和床搬上了大卡车，我意识到他可能就像环氧乙烷一样要蒸发了，让闻到它的人心酸落泪。但是这种难过很快就被高中三年繁碌的学习生活冲淡冲没，家耀很少回来环氧乙烷路，却也一直没能走远。高考之后他好像一只牵线木偶有一次被硬生生地扯回我的生命里——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这完全是我的运气，当然可能他并不这么认为，他像从天堂陨落人间的天使带着错愕不甘的表情砸向了我这个面带微笑的白痴。
其实报考志愿的时候我很迷茫，当时我只知道两所大学，一所清华，一所北大，但是我的分数决定了它们显然和我没什么半毛钱的关系，而其它那些闻所未闻的大学对我只有名字上的差别。一次，我爸妈开完大大小小的招生会后，无意向我说起，家耀好像报了一所上海的化工院校。我想也没想就说：“那我也上这所学校吧。”但这次又换做我爸妈不乐意了，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学化工的，我妈妈是操作工，每天和有机物打交道，认为上班等同于吸毒。我妈说：“学化工的女生以后都会变成黄脸婆，还会影响下一代的身心健康。”在我看来，她这两点说得都不对，首先她自己在化工企业干了二十多年也没有变成黄脸婆，那些变成黄脸婆的是因为她们之前就已经是黄脸婆了。再者，我就是化工职工的下一代，自认为身心无比健康，智商一点也不差，最后，在我的执意要求下，妈妈妥协道：“那你以后就研究催化剂吧。”我说：“为什么要研究催化剂呢？”妈妈告诉我她们厂里有一男一女搞了一个组合，他们这个组合不唱歌，专偷厂里的催化剂，后来就被抓住开除了，可见这个催化剂是十分来钱的玩意，如果将来我也能发明一个催化剂大概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那条化工之路愈发光明起来。
我爸爸是宣传科的科员，虽然也是化工厂里的职工，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做与化工直接接触的工作。妈妈说爸爸是坐办公室的，不用下现场，不用去爬油罐，更不用倒三班，他每天所要做的就是写点文字发个新闻稿，或者画画黑板报，偶尔趁领导不注意还可以炒炒股票，就像《少年巴比伦》里路小路的梦想一样，抱个茶杯望着窗台上的仙人掌等待下班。后来我妈妈工作时从厂里偷了个3000ml的烧杯给爸爸放在办公室养金鱼，爸爸的生活就变得更有滋有味了。对于我填报化工院校这件事，我爸爸似乎没有太大发言权，他抓抓头皮，想了一下说：“好好学习，将来到厂里当个科长也不错。”这个梦想相比于那个发明催化剂的梦想就逊色多了，可见我妈妈还是更加有野心的，她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为我设了奋斗的目标还不时给我动力。就这样我揣着一个关于催化剂的梦想和家耀这个高考失利的沮丧家伙坐上了从南京到上海的火车。家耀的表情仿佛在说：“噩梦要开始了。这一切不是终结而是开始。”而我把嘴里的五香豆嚼得喀吱响，望着他昏暗光线下被修剪得很好看的侧脸，只感到对一切充满期待。
这里还可以说一下，我出发到上海之前的一些事情。我问妈妈：“家耀家为什么不开车送我们去学校呢？”妈妈一边穿着漂亮衣服一边在立镜面前扭来扭去地看，说：“你懂什么，从南京开车到上海一路油钱、过路费好贵的。”我说：“他们家还在乎这个钱么？”我妈一听，觉得我的价值观又发生了问题，把带立镜的衣柜门重重一关，答道：“有钱人都不用自己买车的，开的是厂里的车，上下班还有专门司机接送的，像厂长那样的。只有那些有了几个钱没地方出臭气的人才自己开个车在家门口溜达，跑远了又发现出不起油钱。”我听后恍然大悟。我妈这番话似乎很是深刻，既解释了为什么家里有钱的人还坐火车，也告诉了我家里没买车的原因，不愧是拥有多年倒班经验的资深操作女工，深入社会底层，洞察一切社会现象背后的本质。
但是我知道我们家之所以没买车其实是因为家里没有会开车的人，也没有想学开车的人。我爸对于跑得快的东西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比如摩托车、汽车，还有蟑螂和耗子，所幸它们跑得都很快，快到还没来得及把他吓死就不见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阵子，厂里的男职工很流行骑摩托车，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坐那些长相稀奇古怪的职工班车上下班，而是十分拉风地载着头戴头盔的漂亮老婆像少年般飞驰。如果没有漂亮老婆的单身男青年也可以选择在着同样单身的美丽女同事从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一闪而过。这些男职工动手能力也很强，通常都会自己组装摩托车，摩托车坏了还会自己修，一些拥有丰富化学知识的还会偷化工厂里粗加工的原油，再自己找些别的配料，配比制成摩托车燃油，知识创造财富，非常牛掰。我爸既没有学过机械，也不懂化学，更不愿意道德败坏地去偷东西，就只能每天坐在那颠一下能让人一蹦三尺高的破铁皮职工班车上，惊恐地望着那些笑着闹着一哄而散的人群，内心感到深深的不解与悲哀。又或者说，感到不解的是我爸爸，感到悲哀的其实是我。当时我们班很多同学都有爸爸骑摩托车上下学接送，而我只能每天徒步回家，虽然小学离家并不远，但是我内心还是十分不满。同时，感到悲哀的还有我妈，她属于我前面所说的漂亮老婆，可惜没有一个会骑摩托车的帅气老公，只能眼巴巴望着别人的甜蜜。不过，我妈比我幸运，她很快找到了几个老实巴交的单身男青年可以载她回家，我妈妈人缘很好，长得漂亮，又是化验室的资深技师，刚进厂的青工都会很愿意巴结她。其实这个方法非常棒，她既过了坐摩托车吹着风回家的瘾，又可以顺便冒充单身美丽女同事，一箭双雕。
有一次，我跟妈妈闹，我也要坐摩托车，妈妈便让她单位的小吴叔叔骑摩托车送我去上学，这让我很兴奋。妈妈说：“小吴叔叔带你去上学的事情不能跟爸爸说。”我心想，我又不是傻子，我自然不会跟爸爸说这种让他感到没面子的事。爸爸是个文人，搞文艺的人总是喜怒无常，情绪也往往失控，如果他心情好的时候你去泼他冷水，他可能只是写一首诗来骂你，如果你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数落他几句，他可能就要抡圆膀子揍你了。我答应不告诉爸爸后，小吴叔叔就骑摩托车把我送到了小学门口，还给我买了几个包子。我啃着包子进了教室才发现大家已经对摩托爸爸失去了新鲜感，更何况小吴叔叔只是个赝品，那就更没什么意思了。后来我们班有一个小姑娘放学的时候，她外婆骑着三轮车来接她，同学们又开始整天纷纷议论三轮婆婆，都吵着让爸妈骑着三轮车来接他们。于是我明白原来在我们这群小学生心目中，奇怪特别的东西就是帅气，如果有一天我爸爸头上长了一个犀牛角来接我，而且一见到我也在我的头上装个犀牛角，我的那帮同学大概就会惊呼：“林艺，你爸爸是在帅毙了！”
小时候我觉得真正帅气的是我妈妈，她常从厂里偷一些化学仪器和药品回来，又能巧妙地运用到我们日常的生活中，用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化学与生活是息息相关的。50ml烧杯用来喝酒，100ml的烧杯用来喝水，1000ml的烧杯用来养小鱼，3000ml的烧杯用来养大鱼，3000ml的广口瓶用来酿酒。浓硫酸用来洗马桶，能将马桶洗得白亮亮的；冰醋酸兑水泡脚给爸爸治脚气，0.01mol/L的高锰酸钾溶液再稀释洗身子可以消毒治疗妇科疾病。我爷爷更夸张，居然用妈妈送他的做减量法称量的称量瓶装假牙。我估计，如果要做一个普通的比如酸碱滴定的化学实验，我们家可以在半小时内立刻找齐一套化学仪器。
从厂里往家带化学仪器的过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每个化工厂几千职工如果都偷一个烧杯回家，这损失也是不小的。要想偷齐一整套酸碱滴定的化学仪器，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小一点的烧杯、牛角管什么的还可以往包里一揣，大的譬如先前提到的3000ml的烧杯和广口瓶就比较麻烦了，我妈妈不是刘谦，不会把大烧杯变小烧杯，只能和爸爸合作偷运烧杯。趁中午没人的时候把烧杯先送到爸爸所在的宣传科，爸爸下班的时候用黑色塑料袋一罩就拎回家。厂里对化验室的女工抓得严，提防她们偷烧杯，但是谁也想不到科室男也会往家拎烧杯。这个方法很好，很快家里就多了几个鱼缸。但是，有一次还是被发现了，爸爸上职工班车时遇到几个碎嘴阿姨，她们指指戳戳地问我爸：“老林啊，你每天都拎着什么东西回家啊。”我爸胆小脸皮薄，支支吾吾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劳保。”车子一个刹车，爸爸的袋子撞到栏杆上上，发出清脆的“砰”声。碎嘴阿姨们又要说了：“哎呀，老林啊，是烧杯吧。劳保发烧杯啊。”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讲得我爸更不好意思了，真想找个洞钻到地里。回到家后，爸爸就向妈妈发火，表示要退出偷烧杯的活动。爸爸不会偷汽油，现在又不愿意偷烧杯，妈妈只能无奈骂他几句，妈妈跟我说爸爸是好吃懒做想发财。从那以后，我们家就没有新的化学仪器出现了，金鱼死后烧杯鱼缸也都挂光荣下岗了。只有那些勤劳的人们还奋战在偷化学仪器第一线。
思绪回到我出发上海前那一夜。我反骑在椅子上，手扒在椅背上望着正在梳妆打扮的妈妈。“好了，别再乱想了，你到上海还是好好学习，以后说不定就能遇到个有钱学长。我出去吃饭了，晚上晚点回。”我妈妈轻轻地拍了我头一下，就风姿绰约地消失在了门口。妈妈经常出去吃完，妈妈说这是因为要讨好领导，她还说如果不是爸爸不愿意多写些文章发在报纸上夸夸她们领导，她也用不着这么辛苦。爸爸为人正直，不愿意巴结领导，他觉得妈妈是为了出去玩在找借口。每次妈妈晚上出去玩，他也只能像外交部那样发表一些抗议，起不了实际的作用。他总说：“林艺，你不要向你妈学，把自己当做交际花。”爸爸的希望在我身上就是一个诅咒，我越发觉得我性格变得男孩子，我有很多好朋友都喊我“艺哥”，加上我摇摆不定略显悲观的性格，我变成了一根彻头彻尾的墙头草，甚至连花都算不上，更别说什么交际花了。
其实，除了在家耀是否适合做我们家女婿一事上发生了无聊的分歧，我和我妈的感情一直是非常好的。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我妈不仅长相出众，人缘很好，还善解人意，乐于助人。这使我一直觉得如果我爸妈和我一起去上大学，我妈一定会出名，她能歌善舞，颇有姿色，男生缘一定非常好，走出门都会围一圈人，说不定还能混个学生会主席；我爸也一定会出名，他舞文弄墨，能言善辩，不成为一个校园行吟诗人，也能当个辩论会最佳辩手。而我夹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默默无闻，也许我认真读书真的能在人生暮年发明出一个催化剂，成为居里夫人式的人物，拍个大头照，改名叫“林隆平”，但是我内心渴望的还是那样光鲜炫目也许颓废的大学生活，就像《罗拉，快跑》里面做事情不考虑后果只凭一股热情的罗拉的生活一样，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事后证明，我的大学确实是颓废的，但并不光鲜炫目，更没有有钱学长，只有我和家耀两个人在巨大的时间洪流中，在上海灯红酒绿的夜幕中渐渐迷失方向。我们同病但不相怜，后来也走到了分道扬镳的结果，为了自己内心一时的执着成为了彼此生命的过客。
2009年的夏天，家耀走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对我又像是对自己暗暗说了句：“加油！”就像这个夏天上海的斯诺克，我是母球，前方的困难是多样的，也是五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