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方要入茗熙宫的东厢歇下,便见芷兰急匆匆入殿,见殿内只有苏瑶与皇贵妃二人,便福了福身子,双手捧了一封空白的牛皮纸信封。
皇贵妃朱涵清本欲往钰馨宫去,见状笑道“什么事情这般神神秘秘的?”边说着边接过那未署名的信封,笑靥如花,那微微泛黄的信纸被抽出来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苏瑶也好奇的凑过身去,但见纸上写着“御花园东侧,贴梗海棠下。”
苏瑶冷了脸色,看着芷兰道“这是什么东西?怎得递给你家娘娘的物拾,你们都不需过滤的吗?什么乱七八糟的物拾都敢往皇贵妃面前递!”苏瑶是当真动了怒,后·宫规矩甚严,凌贵嫔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若是这样的信件被皇后一党拿着,那皇贵妃性命断断是保不住的。
芷兰只垂首不说话,苏瑶还欲再说,被皇贵妃抬手阻了道,“瑶儿,你不必在苛责芷兰了,这信......本宫知道是谁写的。”
“姐姐快别傻了。”苏瑶一把扯过皇贵妃手中的信件,转手就塞进了熏香炉里。
皇贵妃一急,想要伸手去够,却被苏瑶生生拉住了,皇贵妃皱着眉头看向苏瑶,“瑶儿,你......”
苏瑶直到那信件烧的只剩下一缕灰烬,空气中混杂着西府海棠,竹叶香与燃烧灰烬的味道,苏瑶淡淡张口道“姐姐今日没有收到过任何信件。”
皇贵妃沉默了半晌,吩咐芷兰道“你去钰馨宫一趟,跟蕙夫人说苏婉仪有了身孕,这宫里太平静了。另外唤了芷梅过来,陪本宫走一趟御花园。”
“姐姐你......”苏瑶摇了摇头,叹道“罢了,若是不让你去,你总是不死心的。”
皇贵妃没有多言,自去箱笼里拿了件鹅黄交领短襦,下系八幅银丝莲花纹宝蓝色曳地月华裙,挽了乳白绣大红海棠花样的披帛,对镜贴了鲜红欲滴的牡丹花钿。
苏瑶见她收拾停当,淡淡的侧立在她身旁,“瑶儿陪姐姐去吧。”
“不必了。”皇贵妃见苏瑶一脸忧色,安慰道“无碍的。那是他的字体,是他常用的信笺,他能将这封信送至本宫手上,必是安排好了的。有些事情本宫必须弄清楚,不瞒你说,本宫送出宫的信件没有一封回复了的,凌贵嫔的事情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凌家的人一个都寻不到,这件事必有蹊跷。除了他怕是无人能给本宫解惑了。”
苏瑶心知如何也是拦不住的了,只垂眸道“姐姐小心便是,要记得三皇子还年幼,万万离不开姐姐。”
皇贵妃重重的点了点头,扶着芷梅的手去了。
有茗熙宫的小宫女引着苏瑶去东厢房,苏瑶想了想,摆手道“偌菀,陪我去乾元殿。”
苏瑶缓步行着,还没到乾元殿的殿门前,便听得其内娇笑连连,苏瑶不解的看了看立在乾元殿门前眼观鼻鼻观心的王易。王易讪笑道“郭贵人在里面伺候着,苏小主您看?”
“哦!”苏瑶面不改色的整理了整理压裙的碧玺蝴蝶玉佩,“劳烦王公公进去通禀一声儿。”
“这个......”王易为难的看了看苏瑶,原这乾元殿平日里很少有宫嫔入内,除了皇贵妃是皇上常常被召来陪侍的,琳妃会送吃食过来,乾元殿都清静的很,这会儿明显郭贵人正得皇上欢心,苏瑶这会儿进去......
苏瑶粉嫩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淡淡的与王易道“王公公尽管去通传好了,我不过是有两句话儿要跟皇上说,说完便走,不会扰了皇上的兴致的。”
王易这才扭身进殿去了。没过一刻,王易便笑着出来打千道“苏婉仪,皇上宣您入殿。”
苏瑶微微颔首,翩翩然入了殿,福身行礼过后,正见郭贵人一脸挑衅的看着苏瑶,发髻上斜插着赤金镶红玛瑙流苏簪,身穿樱桃色锦缎牡丹纹的襦裙,纤纤素手搭在俊灏的肩上,半倚着身子,娇声道“苏姐姐万福。”便是连膝盖都不曾弯一下。
苏瑶轻轻的瞥她一眼,也不说话,只平静的看着俊灏,俊灏便是当真这些日子宠着郭贵人,但苏瑶一方面是皇贵妃涵清看重的好姐妹,另一面是太后倚重的妃嫔,断没有被一个低位妃嫔这般踩踏的,便咳了两声,“宫规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郭贵人见俊灏虽有些严肃,但到底没那么严苛,便嘟着亮晶晶的唇道“这不是苏姐姐吗?宫里的姐妹都说苏婉仪最是好脾气的,不会嗔怪我的,是也不是?苏姐姐?”郭贵人眼角用力上扬道。她爹是礼部侍郎,她是郭家嫡出的大小姐,岂会向这种小门小户的卑微女行礼。
苏瑶不置可否,上前几步在俊灏的另一侧站了,有清冷的柑橘薄荷香气在俊灏鼻尖回荡,冲淡了郭贵人身上的甜腻香气,另俊灏的精神为之一震,抬眸笑道“你倒是从未来过乾元殿的,怎得今日有兴致?”
苏瑶不声不响的一手扶着袖摆,一手研墨,声音如冰水般清冽道“嫔妾虽识文断字,但实在不是舞文弄墨的材料,又不似安妃那般通诗书,也不似许贵人那般擅吟写,自是不敢来乾元殿叨扰皇上的。”
郭贵人在旁听了,怒上心头,苏瑶这是明目张胆的笑话自己文墨不通,还要来乾元殿伺候的,讥讽道“苏姐姐不是出自我们这般的世家大族,自是不会如同我们一般小小年纪,府里就请了诗书先生教导的,想来苏姐姐所言自己识文断字也是玩笑话呢?”
苏瑶不气不恼,拿起一支竹节狼毫笔,在一旁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大大的颜体楷书“喜脉”,边道“我不是出身名门,所以在嬷嬷教习宫规的时候,很是下了一番力气,这最最重要的便是见高位行礼,我比郭妹妹的位份高了五级,虽不是正经八百正三品主位,但也是皇上亲自下旨,让我暂代长忆宫主位的,我宫里的许贵人见了我还要行蹲身礼,郭妹妹与许贵人同级,若是连个福身礼都不行,懂事的说是我宽厚不计较,可这话若是让许贵人知晓了,不知要怎样难过的。再则,太后常说入了宫,便是皇家的妃嫔,即便是最末等的更衣,在外臣面前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亲,也得被尊称为‘小主’,所以既是入了宫就合该把府里的那些事情该忘的忘掉,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民间的老百姓尚懂得这个道理,相信郭贵人的父亲身为礼部尚书,更该懂得这个道理才是。”
俊灏本就对周家这个外戚颇有微词,现下听苏瑶这般说,便觉得这郭贵人也有向周家发展的趋势,登时就变了脸色,又见苏瑶在素白的宣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喜道“瑶儿可是有了身孕?”
苏瑶未语,只微笑着低了头,俊灏的面上笑容愈盛,这宫里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他一把拉了苏瑶的手,“可是真的?”
苏瑶未语先羞,嘟囔着道“郭妹妹还在这里呢......”
俊灏一摆手,看也不看郭贵人一眼,“你先下去吧!”
郭贵人一愣,委屈道“嫔妾......”
俊灏回首瞪了她一眼,“苏婉仪说的对,入了宫便要知道自己的本份,即便你父亲官位再高,在后·宫内苏婉仪也是你的主子,若是下次再不会好好行礼,便去教导嬷嬷那里学一遍再说!”
郭贵人这次学了乖,规规矩矩的向二人行了告退礼,灰溜溜的离开了乾元殿,王易守在门外,抚着下巴,喃喃道“这是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