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顾太医便入了水云涧。芷兰与芸舒将众人都打发了出去,为避嫌,留了陈云与芸舒在身前伺候,芷兰在门外廊子下坐了,与偌菀一同打梅花络子。小杰子指挥着外殿众人洒扫浇花。
苏瑶穿了家常的鹅黄交领小袄,领口袖口绣了栀子花,下配水绿色月华裙,发髻轻挽了元宝髻,零碎的簪了几朵珠花,端坐在紫檀木雕海棠花的罗汉床上,任由芸舒在其腕间覆了帕子。顾太医谨守着为人臣子的本份,跪地请脉。
“大清早的请了顾太医来,是因着我这儿面上晨起红肿了许多,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是惊了圣驾倒是我的不是,所以少不得劳烦顾太医跑这一趟。”苏瑶平静道。面上的红肿是芷兰特意用胭脂水粉调制了,涂抹上的,看起来是红肿着的,实则内里一星半点儿事情也没有。苏瑶心知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但他必须堵在顾太医之前说出口,她到底哪里不适了。
顾太医沉默着号了脉,他早前是收了棠昭媛的话儿的,一切都听苏选侍的。便就着苏瑶的话茬儿道“小主身子无碍,既是面部红肿了,微臣拿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用一些,过不得几日便好了。”
苏瑶满意的点了点头,芸舒上前接过顾太医手中的一瓶药膏,顺带着拿了药箱中不起眼的白瓷底上釉翠色竹报平安小盒,静默的退至一旁。
殿外的洒扫事宜都完成了的,小杰子在外请示,可否入内殿打扫,苏瑶轻轻的招了招手,小杰子便带了人鱼贯而入,擦小几子的擦小几子,擦宝瓶的擦宝瓶,好不热闹。
苏瑶理了理蝴蝶穿花的玉佩压裙,微笑道“我这几日这般模样真真是不能出去见人了的,不知道顾太医可有何法子?”
顾太医恭谨的行了礼回道“回禀小主,依微臣愚见,小主的红肿并不严重,多用些胭脂水粉,便遮掩了许多,若是小主出门实在不便,可以用了薄纱覆面,一则美观,二则隔了烟尘,也好的快一些。”顾太医看着芸舒手里拿着的宫粉与丁香紫色的薄纱平静道。
苏瑶不再多言,面带笑容的由着陈云带了顾太医出去。
午后苏瑶应景似的去了皇后的储宁宫一趟,特意让皇后身边的依晴见到了自己红肿了的面颊,及至晚间小杰子垂头丧气的跑去了敬事房,将苏瑶的绿头牌换成了红色。
凌贵嫔晚膳时分急匆匆的赶向水云涧,拉了苏瑶上下左右的打量。苏瑶揉了揉被晃动的晕晕的头,拉了凌贵嫔坐下道“贵嫔姐姐莫急,瑶儿没什么大碍。”
凌贵嫔斜睨了她一眼,蹙着眉道“容貌被毁了还不是什么大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凌贵嫔因为利用苏瑶帮助朱涵清的事情,始终觉得欠了苏瑶的,待苏瑶如同眼珠子一般看着,这会子见苏瑶悄无声息的便被她人算计了,自是生气的。
苏瑶不知道凌贵嫔心中的歉意,只当凌贵嫔是疼她的,便除了医术外实言相告,安慰着道“我也不是那个傻的,韵容华拿了那水仙宫粉来便察觉了不对劲儿。”
“既是不对劲儿,你还用在脸上?那个韵容华当日在御花园里边阴阳怪气的,没少找你麻烦,她要是能给你送了好东西才怪,若是我,不拘她送什么,一并扔到宫墙外头去。亏你还傻兮兮的当真用了她的东西。”凌贵嫔打断苏瑶道,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我并没有用啊!”苏瑶颇委屈道,这凌贵嫔当真是惹不得的,话都不能容人说完了的。
“那你脸上……”芷兰是知晓凌贵嫔一贯的性子的,赶忙端了茶盏来,解释道“我家小主早就发现了,所以并没有用,现在脸上的红肿是奴婢用胭脂水粉调出来的。”
凌贵嫔这才和缓了神色,抿了口茶,指着苏瑶道“你这妮子不早说,可是要急煞了我!”
苏瑶无奈的摇了摇头,哪里是她不说,她来不及张口啊。芷兰同情的看了看苏瑶,什么也没说,便退下了。
苏瑶见凌贵嫔心绪平静了,便将她之前的安排,一一说给了凌贵嫔听。
凌贵嫔赞许的点了点头,“你初入宫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了,只是不知你日后怎么打算?”
苏瑶想了想道“韵容华此番作为无非就是想我日久毁了容貌,不再得皇上宠幸罢了。如今我只当是小日子来了,躲了皇上,也算是趁了她们的意了。”
凌贵嫔抚着对襟小袄上的蔷薇花样儿,花蕊上坠了米粒大小的珠子,在凌贵嫔的手下转动着“你这样忍着也不是个事儿,总要发作的,只是无论如何做,你都落不下什么好儿就是了。”
“我也是这样想了的,若是拿了那盒有毒的宫粉去告诉了皇后娘娘,虽除去了韵容华,但日后还有别人给下的绊子,还不如留着她,反正韵容华也没什么其他的手段了,但这只是暂时的,韵容华下了毒,必是要看到效果的,我现下躲了的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苏瑶愁眉不展道,她如今只是将一切按下不发,可要如何发,如何做才能对自己有利,她还真没法子。
凌贵嫔一时也还想不到,便岔开了话题道“难得棠昭媛肯对你施出援手,她肯帮忙你省了不少儿事。”
“之前去钰馨宫撞见了茹悦帝姬被蜂蛰了手指,我用了府里的土方子帮了忙,所以棠昭媛待我不同一些。”苏瑶说不出为什么她不告知凌贵嫔关于她通晓医术的事情,她潜意识里觉得不告诉凌贵嫔是好的,但她也不明白她为何要防备着始终待她极好的凌贵嫔,依着凌贵嫔的脾气,若是有一日知晓了还不打紧,若是知道棠昭媛比她先知晓的,怕是要掀了这个屋顶的。苏瑶正想得戚戚然,凌贵嫔突然笑眯眯的看着苏瑶道“不若咱们来个请君入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