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后妃的中秋家宴,安排在晚膳时分。太后依旧称病,只安排了身边的嬷嬷带了几盏寓意吉祥如意的花灯来,算是应了景。
皇后在皇帝未到之前,带领阖宫妃嫔去祭祀“太阴君”,就连因病半隐居的凌婉仪都被请了过来。苏瑶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自是看什么都新鲜的。在庭院的东南角上,摆了供桌,供桌之上安置了一个大兔子在月宫里捣药的图样,插在香坛里。香坛中盛满了新高粱,糊上黄纸,供桌上摆了四碟水果,四盘月饼,月饼叠起来有半尺高。另外中间一个大木盘,放着一尺长直径的圆月饼,这是专给祭兔时做的,还有两枝新毛豆角,四碗清茶。皇后带着妃子,帝姬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礼成,方令宫婢们先将太后赏赐的花灯挂在露台上,再将各宫妃嫔所制的花灯挂在六·宫的瓦檐上,最后才是内务府所制的各类花灯高高的悬挂在御花园的高树中,阖宫灯火不吝琉璃世界。
俊灏入殿的时候,正见皇后一身明黄苏绣富贵吉祥广袖长袍,炫紫薄纱五彩凤凰的披帛,额上贴了如意翠钿,笑意盈盈的领着众妃嫔行礼叩拜。
俊灏上前虚扶了皇后一把,又笑着让众妃嫔免礼落座。觥筹交错之后,俊灏似才发现凌婉仪一般道“凌婉仪今日也入席了,想来病可大好了?”
凌婉仪巧笑嫣然,“回皇上的话儿,嫔妾好了许多了。”
“既是大好了,就该多出来走走,总在清秋殿内闷着,倒闷坏了身子。”俊灏关心道。
皇后听到俊灏提起凌婉仪,心内有一瞬的紧张,自朱涵清被打入冷宫,凌婉仪便生了病,自请降了位份,半隐居起来。她特意吩咐太医去诊过脉,竟是真的病了,她原想着趁凌婉仪有病,让她不知不觉的消失掉。不想皇上虽不再宠爱凌婉仪,但隔三岔五的总要去她宫中小坐片刻,一旦病情加重,去的便勤一些。皇后不愿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随她去了,没了朱涵清,凌婉仪再怎么也翻不起大浪来。
皇后在俊灏身边笑得恰到好处,也温言道“是了,凌婉仪也该与各位姐妹们多玩玩儿,虽说前一阵子选秀多了几个姐妹,但能跟本宫一起打叶子牌的还当真没几个。”
凌婉仪温和的笑着,很长一段时间,陪皇后打叶子牌的人是蕊夫人,涵清与她。一直以为这种平衡关系不会打破,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她们中最卑微胆小的蕊儿一步登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蕊夫人,涵清被打入冷宫,她迫不得已的半隐居了起来。至于如今嘛,谁也说不好,将来的事情会有什么变故。
“皇后娘娘最是会打叶子牌的了,嫔妾怕是输不起呢。”凌婉仪半认真道。
皇后还想说什么,被俊灏打断了道“朕许久未见凌婉仪的舞蹈,倒颇有些想念,你身子若是大好了,可能给朕舞上一曲?”俊灏不容拒绝道。
若说前面的话,六·宫众人没有注意听,不过是皇上皇后与妃嫔的闲话家常,后面的话可是让在座的妃嫔全部竖起了耳朵。新进的妃嫔是不知晓凌婉仪的,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但是宫里的老人们是知道的,凌婉仪当初虽比不得朱涵清的圣宠,但一月里也总有四五日是歇在她处的,后来突然间的半隐居状态,倒是令后·宫中雨露均沾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日。可凌婉仪沉寂一年以后,再次出现在宴席之上,一下子就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若说她在皇上的心中半分位置也无,是谁也不会信的。
俊灏的话不只令后·宫妃嫔大惊失色,就是皇后也是惊讶的,不过只在转瞬间,便被端庄的微笑替代。
“嫔妾愿意一试,若是跳得不好,还请皇上您看在嫔妾大病初愈的份儿上,莫跟嫔妾计较。”凌婉仪娇笑道。
庭院内,烛火熄灭,月光溶溶,白色曼陀罗与雪色水仙花瓣漫天飞舞,似雪飘飞,腊梅清香幽幽。院内摆一紫檀木雕梅花雪白纱幔屏风,一应红烛摆于屏风后,香炉内腊梅香屑,袅袅轻烟,徐徐升起。
苏瑶身着雪白素缎宫装并无任何绣饰,只在腰间加些水晶珠流苏,走起路来,声音脆而清透,空灵悠远,头上一支碧玉簪,再无他物,端坐于楠木雕梅上书宁静致远古筝前,轻抬手一曲周密的《疏影·梅影》缭绕指尖。轻启唇,音似莺啼,婉转动听。
冰条冻叶,又横斜照水,一花初发。
素壁秋屏,招得芳魂,仿佛玉容明灭。
疏疏满地珊湖冷,全误却、扑花幽蝶。
甚美人、忽道窗前,镜里好春难折。
闲想孤山旧事,浸清漪、倒映千树残雪。
暗里东风,可惯无情,揽碎一帘香月。
轻妆谁写崔徽面,认隐约、烟绡重叠。
记梦回,纸帐残灯,瘦倚数枝清绝。
雪白纱幔屏风后,倩影飘然而动,柔若无骨,体态婀娜,腊梅香气浮动,烛光在月照与风拂下忽明忽灭,婷婷袅袅,玉影婆娑,美丽动人。屏风轻移,美人轻纱覆面,身着鹅黄绣梅雪锻百褶裙,急速流转,雪白花瓣簌簌飘落,一抹鹅黄点于雪色世界中,似腊梅雪中绽放,美若凌波仙子。轻纱摘下,凌婉仪无限娇媚。
一曲完毕,全场静谧。俊灏放下手中拿着的琉璃盏,拍手道“琴音悠远,余音绕梁,舞姿翩然,气韵风华,也很符合曲的情致!”在座妃嫔的眼中都冒了火,没人能否认凌婉仪的美,那种江南女子的婉约,北方女子的直率,偏偏在她一人身上体现出来,还丝毫不觉得矛盾。另众妃气愤的是就连苏瑶那个不起眼的更衣,这样装扮起来也显得楚楚动人起来,尤其那把嗓子,那声音怕是无人能敌了。
俊灏兴起,拾阶而下,虚扶凌婉仪与苏瑶起身,赞道“凌婉仪长袖善舞,身轻如燕,来人,将太皇太后留下的飞燕玉碟拿了来。”
“嫔妾谢皇上赏赐。”凌婉仪面颊泛红,在如雪的花瓣中,艳若桃花。
俊灏又看了看苏瑶,“朕记得你,你是长忆宫的苏氏。”
“正是嫔妾。”苏瑶款款行礼道。
俊灏满意的点了点头,扬声道“长忆宫苏氏,赏玉如意一柄,蓝田脂玉手钏,镂空刺富贵牡丹图白象牙团扇,南海珍珠颈链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