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儿……”赫连沐霜嘴里不停地破碎低喃着，手掌轻抚着墓碑，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恍若摸着的是鸢离本人。
蓦然，他手下的力道加重，由抚摸变为疯狂的摩擦，他用力地厮磨着那青石碑，眼底是凄然的疯狂绝望……
“离儿……离儿……”随着支离破碎的沙哑之音，触目惊心的鲜血不停地濡染满那墓碑，又很快被雨水冲走……
“既然如此舍不得她，那为何不随她而去？”冰冷的声音在背后阴阴地响起。
赫连沐霜身子一顿，血迹斑驳的手掌握成拳，撑着碑顶，他缓缓地站起，然后转身，淡声道：“你来了。”
戴金色面具的女人微微一怔，“你知道我要来？”
“离儿将一切都告诉我了，冷大教主……”赫连沐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会来杀我，因为你不会容许任何一个深知你们苟且之事的人存活于世。”
冷如烟嗤笑一声，“你倒是清楚……收涵儿为徒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本来以为她是最有资质最不会为情所羁绊的那一个，却没想到竟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压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如今还将一切抖搂出来给你。你们……都该死！”
赫连沐霜冷凝着她：“别忘了她是你的徒弟之前，她还是你的亲外孙女！”
“那又如何？”冷如烟讥嘲一笑，“她跟她娘亲一样，都是不识好歹的贱货！背叛我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不过倒是巧得很……每次在我要动手之前，都会有人迫不及待捷足先登将她们先除而后快……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你果真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女魔头……”赫连沐霜垂眸低喃。
“一个没有人性的女魔头可远不止这些，接下来……就让你看看女魔头的真面目！”冷如烟冷笑一声，话音未落，身躯已然跃起，以闪电般的速度向赫连沐霜袭来。
赫连沐霜扯扯嘴角，眼底闪过一缕光芒，一种解脱的欣悦光芒……
没错，是解脱。
在那团迅若闪电的黑影袭来之前，赫连沐霜动了，他直直迎上去，恍若一头完全丧失了理性的野兽，不在乎前面的是比自己强悍多倍的猛洪，只是在用他最后的生命疯狂地谱奏最后的乐章。
朦胧烟雨中，只见一团白影与一团黑影纠缠在一起，势若猛兽，速如闪电，宛若两条强大的蛟龙，氤氲着全身的力量，疯狂地搏击，狂烈而决绝……
他们忽上忽下，时疾时徐，全身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斗不完，使不尽。
过了很久，俩人仓乱地分开，赫连沐霜连退几步才站定脚步。
“噗——”他吐出一口鲜血，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毫无血色。
他本就失血过多，加上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身心俱疲，如今用上全身的力量去拼，这下几乎耗尽他所有的真气……
冷如烟站定在原地，气息有些紊乱不平，她刚打算站定调息一下，却瞥见赫连沐霜再次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疯狂冲撞了上来……
“疯子！”冷如烟怒骂一声，不得不迎战而去。
看他这般架势，根本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必死之心来打，这反而激发了他全身的潜能，使他的内力得到空前的最大发挥，本来高出他武功甚多的她反而有些处于下风了。
若不是他有伤在身，恐怕今日是难以全身而退。
不过也说了，他有伤在身……
冷如烟躲过他气势惊人的掌风，用尽十分的力气一脚踢中赫连沐霜的胸口。
只见赫连沐霜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向远处坠落，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将地上的雨水溅飞开花，高高抛于空中再下坠……
赫连沐霜趴睡在地上，殷红的血液自他的嘴角如涌泉般汩汩流出，融入雨水中，带出一片妖娆触目的艳红，然后随着雨水蔓延……
赫连沐霜挺拔的身躯躺在雨水里久久不动，就在冷如烟等到不耐烦正准备上前察看之时，他的手忽然握成拳，手肘支撑着地，艰难却又从容地爬了起来。
他站立在原地，稍稍缓了缓气息，眸光一寒，霎时又以流星奔月之势向冷如烟纵跃而来。
冷如烟一愣，方才她那一脚可是用尽了全力，若是常人早死了，即使是武功造诣深的人也会全身致残，如何也不会像他这般还能有这样强悍的气势……
没有多想，她再次迎了上去。
赫连沐霜此刻已完全陷入疯狂的状态，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对准冷如烟就是一阵乱砍乱劈，不躲不避，即便被她一掌又一掌击中，仍是飞蛾扑火般扑上去疯狂地纠缠，不死不休……
冷如烟被他搅得疲惫不堪，心中不免恼怒，狠狠一掌劈中他的肩膀，将他再次打飞到五丈开外。
这次赫连沐霜倒在地上更久没有动，头深深埋在雨水中，五脏六腑恍如俱碎移位，全身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剧痛……
过了好久，他的手指颤了颤，再慢慢握成拳，他再次站了起来……
冷如烟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站直的他，耐性终于被耗尽，她抽出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还未待赫连沐霜动起来，她就已然纵跃而去，快速地向他飞去，剑心直指赫连沐霜的心脏。
这个小子，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的最倔强最疯狂的人，但同时也是最有资质的！
若不是所处立场不同，若不是他知道的太多，她还真舍不得杀了他。
在她的短匕袭上之前，赫连沐霜一闪身敏捷地躲过那一剑，然后转头再次与冷如烟纠缠在一起……
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可怕的能量，掌风所及之处，皆为一片疮痍……
他头一偏，再次躲过那锋利的剑刃，一掌回扫，正欲劈中冷如烟的天灵盖，可不知为何他稍稍停滞了一下，口中几不可闻低喃了一声：“离儿……”
他忽然回头，身躯向前一冲，硬生生地撞上了那短剑……
冷如烟惊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短剑，它的另一头赫然深深扎入赫连沐霜的胸膛……
“真的是疯子！”冷如烟怒喝一声，霍然拔出短剑，一脚重重地踹到赫连沐霜的腹部上……
赫连沐霜的身躯再次飞出去，这次因为力道过大，他直接掉下万丈悬崖下的深渊……
在坠崖的过程中，赫连沐霜微微扯扯嘴角，目光一片寂然。
离儿，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我一直在等，我等待着别人来伤害我……那样，你就不会再心痛，我就可以来面对你了，对吗？
离儿，没有你的世界，比死亡之路还要孤单，我厌倦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此生无缘，来生再续。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