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冷眼将已经跌坐在地上的顾则望着,见他肩膀颤抖,见他面露忧愁,见他眼眶通红,见他颤抖的轻抚着扇面,见他突然将抬头将自己望着,见他站起身子,见他步步向自己走来。
钱钱下意识的退后两步,顾则身子一震,顿住脚步。
良久,钱钱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扇面是你画的?这题词是你所书?这扇子是你亲手送给钱玉娘的?”
御书房内静谧得可以,用文艺一点的话讲就是鸦雀无声,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是针落到地面的声音都能听见,钱钱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仍是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感觉。
顾则又是走进一步,却是不回答钱钱的问题,只是喃喃道:“钱钱,你是叫钱钱么?”
钱钱重重点头,一字一顿道:“是,我姓钱,名钱。老伯,你是我爹么?”
钱钱问得真诚,两只眼睛晶亮得让顾则不敢直视。如此简单的问题,顾则发现在那双眸子的盯视下,他竟点不了头,出不了声。
钱钱又问:“老伯,你是我爹么?”
顾则沉默良久,才涩声答:“是,钱钱,我是你爹。”
闻言,钱钱笑得甚是灿烂,头一偏,疑惑的问:“那怎么办?我不想认你这个爹怎么办?”
对于认爹一事,在钱玉娘提起的时候,钱钱心中并没有抵触感;入了中都后,钱钱的想法是那就先缓缓过段时间再寻;韩为政对她说,薛知府是她父亲,那会她也只觉得是就是了,反正顺其自然。可是,就是在这当下,钱钱才知道她无法接受她有一个爹。
真是搞笑,老女人竟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他真实名姓的男人背井离乡、与家门决裂,甚至还生了一个女儿。搞笑啊搞笑,这个世道委实搞笑。
钱钱眸中的笑意更深,见顾则拉着自己的手,又是静静一句:“老伯,您的手长得还真是好看呢,比我阿娘的手都好看。您都不知道,每每到冬天,我阿娘的手就裂得不像样。”
顾则讪讪抽回手,道:“钱钱,爹……”
钱钱双手叠放,置于左腿前,蹲身行了个礼,笑道:“顾丞相,您认错人了。我阿娘说我爹姓薛,不姓顾。”
说罢,钱钱向前一步,蹲身抽走顾则手中的折扇,又是笑道:“顾丞相,这是我阿娘最宝贝的东西。你知道么?她当初将这把折扇递给我的时候,笑得可好看了,一点都不像重病在床的人。后来啊……”钱钱一顿,又死死的将顾则看着:“后来啊,我才知道那就是别人说的回光返照。阿娘将折扇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就走了。钱过来那会站在旁边安慰我,哦,对,你不知道钱过来是谁。钱过来、钱罐子还有钱多多是阿娘领养的孩子。你知道阿娘为什么会领养他们么?还没领养他们的时候,镇上的孩子老欺负我,说我是个野小孩,都不跟我玩,那会我可不争气了,老是被人打哭。所以啊,阿娘就领养了他们三个。”
钱钱打开折扇,五指张开,覆上扇面,又道:“钱过来安慰我,说阿娘其实很幸福,在临走前我能陪在她身边。后来,我时常想啊,其实阿娘是不幸福的。她本是贵人家的小姐,却因为一个男人的谎言弄得有家归不得;她本该享受的是荣华富贵,却因要养上四个孩子,变得锱铢必较;她本拥有疼她爱她的丈夫,却因有了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儿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怎么不去浸猪笼。顾丞相啊顾丞相,你是不是也一样觉得我阿娘不幸福呢?”
指责的方式千种万种,最最不可取的就是泼妇骂街型的,而钱钱这种当属绵里藏针,看似无力,却最能扎中要害。
御书房内悄然无声。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清官的家务事。鄢王坐在龙椅上,对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平素惟鄢王马首是瞻的小安子,惆怅的摇了摇头,回了个眼神给鄢王。表达的是:王上,您都没办法,何况是我。
鄢王没办法,只得与跪在殿下的韩氏父子使了个眼色。
顾则是钱钱的父亲,韩群会猜中其实也是凑巧。他与顾则虽说不对盘,处处与他作对,却还是有一个可取之处,就是向来不喜朝臣搬弄是非,诬陷他人。所以,他去寻顾则,说白了就是想让他说客。韩群脑子里本来想的是如何让顾则帮自己,却在见到顾则的贴身小厮——薛贵,突然想起顾则很多年前为了查探一件贪污案,到八都暗访用的就是薛应之这个名字。所以,他才会大胆猜测顾则就是钱钱的父亲。
然而,韩群没想到的是,钱钱会不想认这个父亲。韩群与钱钱也相处了些时日,这个姑娘他是真心喜欢,与她寻父虽然是为撇清宣王府通敌的嫌疑,却也是真心想帮她寻到家人。当初说薛知府是她爹的时候,钱钱并无反感之意,他自然认为钱钱私心里还是想找她爹的,只是没表现出来。
鄢王在与他使眼色,韩群是看见了。但,看见归看见,帮或不帮顾则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与顾则斗了这么长时间,今日见顾则这副模样,不厚道的想,他真真是太乐观其成了。
从这一点,也间接证明了,宣王府的下人们普遍都有识人之明。韩群就是顶着一个怕老婆、马大哈的腹黑男,心机深得比谁都可以。
钱钱本来是跪在韩为政身旁的,而后站了起来,惧于鄢王的威严,也没敢四处走动。与顾则谈话的时候,她退了两步又进了一步。
用鄢王最喜欢的数学来算,就是她其实是退了一步。用空间理论来解释的话,就是钱钱与韩为政的距离更近了。所以,与钱钱距离很是相近的韩为政为了避免钱钱一会无路可退,考虑了一下,未经鄢王同意便站了起来。
为了让钱钱知道她可以再退步了,韩为政右手拉住钱钱的手臂,柔声道:“钱钱。”
钱钱转过身子,仍是笑着,问:“朝阳卷,你也见过我阿娘吧!你觉得我阿娘长得与我像不像?镇上好多人见到我的时候,都说我跟阿娘跟我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啊,我阿娘当初拿折扇给我的时候,我还说她,我说我长得跟你这么像,我爹一见到我肯定就知道我是您的女儿,还需要这信物作甚。”
钱钱仰着头,用折扇隔开韩为政的视线,两手扯住折扇的边缘,道:“既然,我爹一见到我的面,就认得出我,朝阳卷,这折扇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对吧。”
话落,扇面被撕开,“咚”的一声,落在地面。钱钱拂去韩为政的手,跪身下来,颔首高声道:“王上,现已证明民女并不是细作,确实是来中都寻父,敢问王上民女可否先行告退?”
国事变成家务事,本来就已经够郁闷的了。关键是,这家务事还是别人的,声音都出不得,那就还要郁闷些。更何况,他作为一个天子,居然没有后门可走,还是一样得憋屈受罪,这就更郁闷了。是以,钱钱说要离开,鄢王很欢喜。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只能放弃举手投足的鸣炮欢送,深深遗憾间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道:“为政,钱姑娘不认得路,你且与她带下路。”
离了御书房,绕出永宁宫,钱钱的步子走得飞快,一点都没有鄢王说的不认得路的迹象。韩为政紧随在身后,唤了钱钱几声,都没见前面的人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索性一阵小跑,扯住钱钱的手臂。
钱钱发狠捶打着韩为政,见他还是不放手,怒道:“你放开我。”
韩为政笑开:“我爹说你猜东西一向厉害,那这会,你猜猜,我是会放开,还是不放开?”
钱钱重复:“你放开我。”
韩为政挑眉:“猜错了,我不会放开。”
钱钱冷哼了两声,想也不想的俯身,咬着韩为政的手腕,口中仍是含糊不清的道:“你放开我。”
韩为政受疼,嘶了一声却是将钱钱的手抓的更紧。钱钱起先咬得起劲,许是一眨眼,又许是一弹指,便个松开了口,抬起了头,泪眼朦胧的道:“朝阳卷,你衣服几天没洗了,怎么这么熏。”
韩为政抚额:“我今天将将换的衣服。”
钱钱又道:“朝阳卷,你的皮好厚的。咬得我牙疼,估计要掉了。要是我牙掉了,你得赔我银子。我要10两。”
韩为政撩起袖管,将手臂亮在钱钱眼前,道:“确实挺厚,也就是见血了而已。”
钱钱抽噎着擦着自己的眼睛,再道:“朝阳卷,其实我是肚子饿了,你请我到聚财楼吃饭好不好?我给你打折。”
韩为政揽过钱钱的肩,淡声道:“好。”
钱钱做做样子的扭捏了一下,又发出不满声:“朝阳卷,你的肩膀居然是湿的。我帮你把它蹭干,你记得要付我银子啊。我收你5两就可以了。”
韩为政轻拍钱钱的背,无奈应:“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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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认爹写了三章,现在想来,小呈废话真是多。
这三章写得我更郁闷,一来太过沉重,二来也不知道各位大大们看没看出剧情从这貌似要开始发生转变了,一些伏笔还有前面一些事情的解释都要写全。
还有这第三,额~~本来小玄子是要出来的。我怎么又没把他给安排出来?!!!!
小玄子啊,委屈你了。再憋几章,你是男二我记得很牢,不会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