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行酒节在一阵又一阵的鞭炮声中拉开帷幕。
昨天晚上,被韩为政用“包吃抱住包玩乐”这一名目,利诱之、勾引之的钱某人,差下人去准备了个铜锣,磨刀霍霍向韩为政。
这一“锣”之仇,钱某人老早就想报了。是以,人还没走到韩为政的房前,就拿起铜锣声情并茂的敲了起来,口中还不忘嚷嚷:“了无,假秃驴,朝阳卷,起床咯。太阳晒屁股咯。”
钱某人的嗓门比起钱玉娘,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听得品令院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少爷跟王爷的这位贵客还真是,真是豪放啊!
正在房中内大补《大鄢律法》的韩为政闻言,右眉高挑,阖上典籍,走至床边,脱了靴子,和衣躺下。
门外的铜锣敲得更急,伴随着敲门声,两两相应,甚是和谐。
“朝阳卷,你起不起来?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可冲进去了啊!”
韩为政闷笑在心,还未见到她的时候,心里压下太多话,却没想到人就在眼前的时,在那双眉目面前他却忘记了所有的言语。
他还记得当初分别的时候,钱钱笑得如花灿烂,龇着牙咧着嘴的同他讲后会有期,那会看着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悲喜交加,这鬼丫头就真真这么不待见他。那会他还在苦恼,这以后要怎么样才能这她给骗到中都来。
却没想到,他回家不足一个月,原本应该在三都危害乡里的人就生生出现在他的家中。回想起钱钱昨晚那仿若吞了个鸡蛋的表情,以及现在这生龙活虎的声音,韩为政才真真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真实起来了。
“朝阳卷,你当真不起来?我可真踹门了啊!”
韩为政扬高了嘴角,翻了个身。奈何等了许久,外面却再没动静。刚想起身瞧瞧外面的动静,又听外面传来一阵对话声。
“那个,了无是不是已经起床了啊?”
“姑娘,您是说少爷吗?”
“对,对,对。就是你们那个少爷。”
“哦。那还没起床呢。”
韩为政掀开一半的被子继续放下,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意。纸老虎啊纸老虎,活宝啊活宝。
果然,不大一会又传来重重的铜锣声,钱钱的声音不免气急败坏了:“假秃驴,你是猪啊。这么吵你都能睡下去,你起不起?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踹门?我这就踹给你看。”
话音刚落,门被盛怒的钱姑娘甚是粗暴的踹开了,里间的韩为政分秒不差的睁开了眼。
钱钱站在叠间中央的檀木拱门下,确定了床上的人没有衣冠不整,将铜锣放到书案上,自己叉腰站到床前,恨恨道:“假秃驴,你是故意的。”
韩为政坐起身子,十分忧郁的道:“你说我睡到太阳晒屁股,我一看这时辰不对,为了配合你的行动,所以只能再勉强睡会。”
钱钱面皮抽了一抽,咬牙切齿道:“韩公子,韩世子,您可是读书人,晒屁股这么粗俗的话,您不怕丢了您的身份吗?”
韩为政受教的道:“对,晒腚,晒腚。”
……
好吧,钱某人又凌乱了。
好不容易拾掇完毕,前脚已然跨过门槛的钱某人,却见韩为政却坐在椅子上,闲适的喝着冷茶赖着不走了。
钱某人折回屋中,拍了拍书案,不耐的问道:“朝阳卷,你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说好今天一大早去参加行酒节的吗?现在钱过来已经在大门外等我们了,你这会还坐在这做什么?”
韩为政啜饮了一口,道:“等人。”
韩为政等的人没叫钱钱等多长时间,她将将喝完一杯茶,就见王府内某个俏丽的丫鬟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高个的身穿玄衣,矮个的身穿蓝裳。
钱钱手中空掉的茶杯,适时落地,“啪”的一声,做了个响亮的欢迎仪式。
玄衣的萧景睿显然比钱钱还要震惊些,愣是将拖着他的腿的小童也给带出房间,然后又拖了回来,震惊间,还顺带捏了自己的脸颊半晌,喃喃道:“会疼啊,我没做梦啊!”
钱钱深情而亲切的冲了过去,用深情而亲切的声音喊:“小玄,人生何处不相逢,不如自挂东南枝啊。”
萧景睿僵硬的笑了两声,生硬的抽开环住自己手臂的钱钱。讪讪的问坐在一边皱眉打量这一切的韩为政:“为政,你同钱姑娘认识?”
韩为政面色不善的看着钱某人,偏偏某人还很没自觉,双手作势又要再巴上萧景睿。
小童跟个母鸡似的抵在萧景睿身旁,用头撞开钱钱,仰起头的时候还圆目怒瞠的看着钱钱。
萧景睿感激涕零的摸了摸小童的头,昨天的给他洗的澡没白洗,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钱钱俯身也怒瞪了小童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刚想再巴上小玄,人便被韩为政给拉到身旁。
韩为政淡淡的道:“既然都认识,那便不用再多做介绍。走吧。”
说起行酒节的源头,那可得追溯到鄢国建国之初。当时的鄢国远没有现在的强大,时常受外敌侵犯。战火连连的那年,在深秋的某个晚上,老鄢王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和尚告诉他,最近会有大喜之事。果不其然,两天之后,边境的捷报传来,老鄢王的心腹大患被连根除掉。老鄢王认定了是佛祖的帮忙,于是在中都城大肆庆祝,后来就演变成现今的行酒节。
在行酒节这天,中都城到处张灯结彩,路道两旁会放满各家各户提供的酒及酒杯,所有子民都会盛装打扮,王宫旁边还设有专门的会场举行各类的活动。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走马观花、谈笑风生的在中都城绕了一圈。韩为政这个地主兼导游相当尽职尽责,一路下来,嘴巴竟然没有停过。
是以,当五人突然被一个面色潮红,手拿白色瓷杯的红衣姑娘拦住的时候,钱某人心中不慎唏嘘,有钱人真是好,走到哪都有丫鬟伺候。
钱过来与萧景睿估计也是如此觉得,两人一个拖着钱钱,一个拖着小童自觉给红衣姑娘让出一条路来。
红衣姑娘见状,先是顿了下脚步,而后怯懦的走到韩为政面前,低着头将酒杯递了出来。
岂料,韩为政却很是不给面子,干干笑了笑,作揖道:“多谢了,姑娘还是给别人喝吧。”
红衣姑娘闻言马上红了一双眼,抽噎着,站在五人面前。
钱某人向来号称女权主义者,最见不得女人哭了,挣开钱过来的手,拍了拍红衣姑娘的肩膀安慰道:“姑娘,别哭别哭。你们少爷一向都这么坏心,渴死他算了,你干嘛给他喝酒啊。别哭别哭。”说罢,还瞪了一眼一脸无奈的韩为政。
安慰过人的都晓得,这人就不能安慰,你一安稳他就觉得更委屈,更委屈后眼泪就掉得更快。诚然,钱某人是不晓得这个道理,见红衣姑娘哭得更凶后,仰天长叹道:“诶,你别哭啊,你就真这么想让他喝这酒?”
红衣姑娘怯怯的点头。
“这还不简单,别再哭了,我有办法让他喝。”钱某人从姑娘手中拿过酒杯,转了个身威胁道:“朝阳卷,这酒你喝不喝?”
韩为政挑眉问:“你真要我喝?”
钱某人凶巴巴道:“废话。你不喝试试?”
韩为政笑意更深,接过钱钱手中的杯子,一仰而尽。
钱某人得意的哼了两下,才想将酒杯还给红衣姑娘。身后别说红衣姑娘了,连红衣蚊子都没有一只。
钱钱疑惑问:“那姑娘呢?酒杯怎么就不要了?”
钱过来将钱钱手中的杯子递了过来,道:“韩公子喝酒的时候,便哭着跑开了。”
钱某人疑惑间,旁边看热闹的行人皆是围了过来,口中说的全是一句:“恭喜,恭喜。”
原来,行酒节还有个不成文的风俗。这一天,女子可以接男子敬的酒,也可以喝女子敬的酒。但,若是男子的话,喝女子敬的酒可就得慎重。因为在行酒节这一天,女子只会向意中人敬酒,男子若是喝了的话,即,接受姑娘的心意。是以,行酒节还有个别名叫:求双节。
求双节?!!
钱某人被这个伟大的名字给震撼了,干干一笑,垫高脚揽着韩为政的肩膀道:“朝阳卷,你放心,我不会当真的。”
韩为政拉开钱某人的手,甚是困惑的道:“这可怎么办?我当真了。”
钱某人双手圆目一瞪,恶狠狠的道:“当真个P。不是要去会场凑凑热闹的吗?还去不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韩为政看着前面那个拉着钱过来近乎暴走的人,不甚在意的与萧景睿笑道:“她害羞了。”
此言一出,听得暴走在前头钱某人心中一颤,寒毛四起,天灵盖震了三震。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钱过来边走边看着身边那张怒气腾腾的脸,心中隐约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身边的这个人是钱钱,却也不是钱钱。
好像,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掌心中的温度明明如此真实,他却有种感觉,好像以后再也握不到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