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作为鄢国的京师,其中的富裕繁荣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师者何?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之。”钱钱还记得当初周夫子就是用这么一段话跟她描述中都风尚的。
然,亲眼所见后,方知周夫子只表述其中皮毛之像。
熙熙攘攘的人群、约莫两丈宽的青石街道、街道旁栽植的青木及从外形就可以看出主人很有钱的屋舍,较之城外的萧条,看得钱钱是眼花缭乱。
钱钱到底是个急性子的人,马车甫一入城,就拉着车内的萧景睿纵身跃下,钱过来尾随其后。
待萧景睿抚额的付了车夫银两,钱钱便拉着两人在街道上逛了起来。每见到个小摊都要凑上去瞧上一瞧,嘴上还不忘咋呼:“哇!这果然是中都啊,跟三都城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又或者是:“呀!你们看这是什么呀!我在三都城从来就没见过。”然后就是,钱过来随着钱钱咋呼点头。
声音之大,引得路人与商贩频频侧目。萧景睿连忙打开手中的扇子,遮面而行,心中呜呼哀哉。他活了这二十来年,这般引人注目还是头一回。路人的那些个眼神他不用瞧也能读出来,活脱脱的乡巴佬进城啊!!!
偏偏钱某人很没自觉,见萧景睿脱离队伍,小跑追上,继而又咋呼的道:“小玄啊,你别走这么快,你不是要来中都玩的吗?走那么快能玩到什么啊!”
萧景睿心中只想快些脱离这两人,顺眼望去抓着自己袖子的那爪子,只能无奈道:“姑娘,你看眼下天也黑了,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不如先择个地方吃顿饭先。吃完饭再逛。”
钱钱觉得此话大为有理,捣蒜般的点头。
客栈选择的是是那出镜率一直都很高的悦来客栈。选择这个客栈也是有缘由,三人纷纷觉得,能多次出现在市井话本上的客栈,定有它的高明之处,所谓真理来自民间嘛。许是悦来客栈基于口碑的压力,服务很是到位。三人才刚整了整衣服,拎了拎包袱,便有个店小二在店外出来迎接。
店小二将人引到二楼的空位坐下,俐落的拿出菜单招呼着点菜。
各个地方的菜色与名字尽不相同,钱钱拿着菜单看了老半天愣是没瞧出个花样来。问及旁边两人也纷纷表示,从诸如“心痛的感觉”“勾勾搭搭”这等有文学涵养的菜名,委实点不出菜来。钱钱索性摆了摆手,道:“得,小二哥,您就给我们简单的弄个三四样菜来,荤素搭配。”
店小二点头称好,唤来另外一个小童帮三人倒茶水。
钱钱转着手中的茶杯,人也不安份,左转右动的打量着客栈的景象,末了推了推坐在另一方的萧景睿问:“小玄啊,你觉得,这悦来客栈比我们聚财客栈怎样?”
萧景睿自小受的教养便是:食不言寝不语,坐有坐样,站有站像。然,刚刚见识过钱钱大大街上的表现,委实觉得如此要求钱钱就是自己找罪受。噤了口茶,萧景睿道:“嗯,总是好些的。到底是大客栈。”
斜睨了个白眼过去,钱钱再楼上楼下的观察了个透彻。心中虽有不甘,但这悦来客栈确实如萧景睿说的,比聚财客栈更具规模。
菜不一会便端了上来,色相看上去倒真是红绿分明,钱钱趁着这当下问道:“小二哥,这中都城里你们这个悦来客栈最大了吧!”
店小二忙活完,挺起身子面上甚为自豪:“姑娘,听您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您这个问题问得好,整个中都城里我们悦来客栈敢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您去打听打听,京城中多少达官贵人全放着那些个酒楼不去,吃饭全都上我们这客栈来。”
钱钱诺诺点头,一副长了见识的模样,待店小二退了才扯着钱过来的袖子道:“我们也在这开个客栈吧!”
钱过来本是美滋滋的吃着菜,听得这话,生生咳了几声,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不是来寻爹的嘛,怎么又开起客栈来了?”
钱钱道:“这京都这么大,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的,难不成还在路上抓着个人就问你是不是姓薛,有没有当官,十九年前有没有在八都城认识一个姓钱的女子啊?再说了,我们也指不定得用多长时间才能寻到呢,难不成这时间就全部坐吃山空啦!万一,我们哪天变成了这京城第一客栈,这达官贵人们不都得到我们客栈来吃饭?这也方便我找那个老头子啊。”
钱钱是什么人?爱钱,爱钱爱到骨子的那种人。从一入城到这会顶多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可是这一路走来,所见繁华之像,倒生生把钱钱出来散心顺便找爹的想法给压回去了。她现在满脑子就只剩下,若是在中都也开家客栈,那能赚上多少银子啊。
“开客栈哪那么容易,总得考察下再说吧。你还是先吃完你的饭,睡上一觉再去慢慢想你的发财梦吧!”
钱钱哪里听得到钱过来的这后话,美滋滋的继续构思她的客栈梦,想到兴奋处还能咯吱咯吱的笑上两声。
钱过来无奈的看着钱钱,从那笑得奸诈无比的脸中,他基本上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这丫头真是想银子想疯了。
钱过来才想开口打击下某人,突然感觉身上某到强烈的视线,转头看去发现是萧景睿。钱过来打心眼不待见这个萧景睿,一来他的眼睛好像能洞察所有事般,钱过来每次见到他就有种要被看穿的感觉;二来,钱钱对萧景睿的态度很不一般。
钱钱这个丫头虽然对见每个人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但实质上对谁都是有着一段距离。但这个萧景睿不一样,怕是钱钱自己都没发觉,她对萧景睿的态度着实黏糊了一点。这也是,他在听到钱钱要与萧景睿一同到中都,自己非跟来的原因。
萧景睿显然是收到钱过来防范的眼神,嘴角一弯,从怀中掏出银两搁置在桌上。
钱钱终于从自我状态中反应过来,开口道“我们都还没吃完呢,小玄别这么着急结账,我不会跟你抢着付钱的。”
萧景睿站起身道:“姑娘,既然这已经到了中都,就此别过吧。”
钱钱被口中的饭给噎了一下,咳了老半晌,又抓起茶杯喂了口水,涨红着脸问:“什么就此别过?小玄呐,你看你对中都也人生地不熟的,倒不如一起还能有个说话的伴。”
萧景睿但笑未语,拱了个手礼,拂袖而去。
钱钱刚想起身追上,却被钱过来拉住道:“钱钱呐。我们与这萧公子又不相熟,顶多也就是萍水相逢。他虽然说是到中都游玩,谁能知道不是为别的事呢。况且,我们这次来是寻人的,你总不能叫他陪我们一起寻吧。就你说的开客栈做生意,我们就更不可能拉上他了啊!”
钱过来说的道理,钱钱自然也是懂得。可是,她对萧景睿就是没来由的想亲近。可能是因为他跟小玄长得一模一样,虽然他一直说自己不是小玄;还有更大一部分,钱钱知道是来源于钱玉娘。牵强是牵强了点,但是她宁愿倔强的认为,小玄其实就是钱玉娘变过来陪她的。
萧景睿自然是不知道钱钱的想法,虽然知道钱钱口中的小玄与自己大抵是脱离不了关系了。先不提他来中都确实是有事,就是没事,有“小玄”的这个原因在他也不能再跟这个女子有任何牵扯。
方才钱钱二人的反应虽然是,是土气了一些,不过却也实在。这中都城的繁华之象确实是他在梁国从未见过的。一想到自己来鄢国,来中都的目的,萧景睿就觉啼笑皆非。仔细思及往日行径,他委实不知道自己是哪点符合他们口中的模样。这事交给二哥来做还差不多些。
不过来都来了,梁国那边的事他现在也不想插手,索性也就当游玩了。
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摇着扇子的萧景睿狐疑转头,果然自己两步开外就站着一个不足三尺高的小童。
小童衣衫褴褛,面上还有些许灰尘,见萧景睿转头,缩了下步子,退开一小步。
萧景睿缓缓行至小童身边,合上扇子,蹲下身子与小童齐高,摊开小童紧握的拳头,从袖兜里掏出几个铜钱放到小童掌心。
小童又是退了一小步,铜钱倒是拽得相当的紧。
萧景睿抿了下嘴巴,打开手中的扇子,笑笑离去。岂料,得了铜钱的小童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距离还是保持在两步开外。
萧景睿暗叹不已,他这些天是造的什么孽,怎么走到哪都有人这么跟着他。
二度蹲下身子的萧景睿威胁道:“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把你给卖咯。”
小童原本小心翼翼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眼泪哗啦啦的掉,巴着萧景睿的腿,鼻涕眼泪的往他衣服上蹭。
萧景睿走的这条街,正是中都最繁华的街道,相当热闹。小童撒开嗓子哭声顺利的将路上的行人引了过来,甚是默契在两人一尺之外围成了个大圈。
围观的行人手脚并用的指指点点,嘴中还不忘小声的嘀咕。小童抱得甚是用劲,萧景睿扯拉了两下愣是没将自己的腿给拉出来。
“喂。别哭啊,你爱跟跟吧,我不卖你还不行嘛。”
小童闻言马上噤住哭声,手还是抱着萧景睿的大腿不放,嗫嚅的道:“脚。”
萧景睿看了看自己的脚,没出问题呀?难道……萧景睿甚是惆怅,不会是自己的脚长得太好了?勾引到这个孩子了?
萧景睿认真道:“孩子啊,我知道我的脚长得好,可是我脚长得再好也不能给你啊。”
小童的手抱得愈紧,声音愈是响亮,讲的仍旧是一个字:脚。
正当萧景睿手足无措,惆怅着自己的脚是否能保住。人群中走出一个白袍少年,翩然道:“怕是你脚上踩着他什么东西,公子你且看看。”
萧景睿一抬脚,果然,白色的鞋底上赫然躺着一绿蝈蝈的死尸。
小童一见如此惨不忍睹的死状,哭得更是凄厉,听得萧景睿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白袍少年淡淡一笑,蹲身抱起小童,拍了拍他的脑袋,逗着说笑了几句,萧景睿就神奇的发现,刚才还哭得跟死爹死娘的人,居然就不哭了,还笑了?
……
小童一不哭,路人纷纷觉得没有什么戏可以看了,默契的离去。
萧景睿抱拳笑道:“方才多谢兄台了,在下萧景睿,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白袍少年回礼道:“韩为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