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头上的伤口,终也恢复得差不多。钱某人也终脱离了了无贴身丫鬟的身份。本以为离了丫鬟的身份又得回去当杂工。却不想了无脑袋袋砸被砸了之后,良心居然也会被砸回来。
今日,钱钱如往常般,在同一时辰醒来,却是等了又等都没等到那破铜锣音。
自钱钱来大华寺后,了无相当尽责的当了她的起床工,每日准时拿着铜锣出现在她的房门前。钱钱除前几日是被铜锣声吵醒,到后面却都是赖在床上等了无催了再催才起床的。
那铜锣音钱钱虽然很不待见,但连续听了十几二十天的,生生就没有了,是个人总会觉得奇怪。就像,她今天如果去放生院没见阿毛,肯定也是要奇怪一回的。嗯,一样的道理。
辗转反侧间,钱钱终是按捺不住,匆忙穿上衣袍。匆忙的步子在房门前缓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开了房门,探出一个头,左右看了下,门前确实空无一人。
钱钱小声抱怨:“嘁,一点责任心都没。叫人起床的人,居然还睡懒觉。”
抱怨归抱怨,但鉴于这是一件双赢的事。她跟了无都可以一样睡懒觉,以“通情达理为目标,体恤他人为己任”标榜自己的钱钱,也没多放心上。可是,在独自吃了早点,又独自吃了午餐,那个秀发出众的了无都没出现,钱钱就大感疑惑了。疑惑之余,钱钱问了周遭几个和尚,居然没人发现了无没来吃饭,更没人清楚他在做什么。
世道沧桑,人情冷暖。钱某人总算是晓得了。同门师兄弟失踪,都没有人关心注意到,这简直是太惨无人道了!!钱某人很生气,于是决定自己去寻了无。
了无破头的这几日,钱钱还是很经常上他的房间的。了无的房间,钱钱进去一次就要扼腕一次,为嘛?干净得委实不像样。钱钱一直以为,天下间男人的房间大抵都同钱过来或者钱罐子的一般,甚杂、甚乱、甚脏。为此,钱钱对以后的生活还深深惆怅过。
还没敲上两下,门就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了无,平日束得整齐的发,这会松松散散的系在一根帛带中。见来人是钱钱先是惊诧,随后肆意笑开:“怎么来了?”
钱钱下意识的将手中的膳盒抬高,诺诺的道:“怕浪费饭堂的菜,刚好你也没吃。”
进了了无房间,钱钱扫视一番,最后关心问道:“你这遭小偷了吗?有没有丢银子?丢得多不多?”
了无的房间地板虽是如以往干净,物件却是肆意摆放,翻箱倒柜的。
“大华寺乃是清静之地,怎可能遭小偷。”
择了一个干净的地方,了无打开膳盒,看了一眼挑眉道:“真是凑巧啊,饭堂里剩下的都是小僧不喜欢的菜。”
钱钱捂嘴吃吃笑了两声,冲着了无做了个鬼脸,得意的仰着脸望了望房顶。
了无这个假和尚能活这么长,委实不易。他不吃的菜色那是相当相当的多,基本上每顿饭中都能找到一样菜是他不欢喜的。钱小工每次都要帮他拾掇着,还不能有一句怨言。
挑食归挑食,了无的吃相却是相当优雅。拿着的筷子的手,指骨分明,十分修长。闲散的吃了几口,了无突然叫:“钱施主......”
钱钱退了两步,斩钉截铁道:“别想叫我帮你吃,我中午吃了很多了,再吃得撑死了。”
了无似笑非笑的挑了挑饭菜,顿了一下道:“钱施主,小僧下午要去中都。”
闻言钱钱凑到了无跟前,搭着了无的手紧巴巴的问:“你要去中都啊?你去中都做什么?你会带上我吧?我这几天不是一直照顾你的吗?你应该会带上我吧。”
鄢国国土也算辽阔,一都到九都再加上个京城中都总共有十个都城。对于中都,钱钱一向是心神向往的,奈何自己的阿娘却是一提到中都整个人就抽筋似的骂骂咧咧。所以,中都对于钱钱来说就是个神往而人不能往的地方。
了无这次倒也不介意,任由钱钱的手搭在他手背上。沉默了半晌才说:“钱施主,小僧要回去了。”
钱钱脑子顿时浆糊状,手慢慢抽离开,惊愕道:“你要回去了?该不会......你要回你高官老爹的家了?不在大华寺当和尚了?”
了无颔首,将手中的膳盒盖好后,起身继续整理包袱。
了无要回去了?整日整日差使她的了无要回去了?不用干活了?钱钱大笑了两声,待看到了无皱着眉冷然看自己,尴尬的咳了两声,沉重道:“嗯,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分分合合乃是人之长情。再说,了无师傅这次是要回去一家团圆。好事,天大的好事。莫要太过伤情。”
“钱施主又怎的知道,小僧是在伤情?”了无再转身,丢了一堆衣服给钱钱纷纷道:“叠下衣服。”
将衣服仔细的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确定那就是僧衣后,钱钱忍了忍还是问出口:“你是要去中都当和尚?连僧衣都带回去?”
解释了下这是要还给寺里的僧袍,了无继续默不支声的收拾着自己床上的东西。
了无虽然在大华寺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东西多却不杂。大多是经书画卷还有一些书信。僧袍、鞋子却也不多。
钱钱叠着衣服,眼睛却时不时的瞄了下床柜前的了无。
钱钱将将上山的时候,秋意尚浅。她从来就是一个粗心大意之人,当初带的行李就只有两套夏装。若不是了无在天转凉前,差人下山去聚财客栈带了几套秋衣过来,怕是她得有一半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的。
了无这一举动虽然动机不纯,但是她确实受用了。钱钱以为她是个大度又能感恩的人,当下这个时刻,关心关心,劝慰劝慰了无还是很有必要的。
钱钱道:“了无师傅,你见过你的家人吗?”
了无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拍了拍叠好的僧衣,钱钱凑到了无跟前继续问:“我听说过你没有下过山啊,是你家人来寺里找你的吗?”
了无再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钱钱再问:“怎么样?你跟你家里人见面会不会很高兴啊?他们见到你会不会很高兴啊?你要走了是因为你已经在大华寺注满20年了吗?你……”
一串佛珠塞到钱钱的手里,将钱钱的恬噪顺利堵上。钱钱仔细打量一番后,不确定的问:“这个做什么?”
了无道:“小僧要回去了,这佛珠也用不到了。”
钱钱不确定的问:“所以要送给我?”
了无不可置否的颔首。
钱钱真诚而又沉重的道:“我没有准备要当尼姑的。”
了无更真诚更沉重的道:“嗯,想法很正确。”
钱钱又语噎了,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啊!有人白送佛珠,她拿就是了,她为什么要那么多废话啊。
了无又道:“千万收好,别给卖了。”
钱钱眸光一闪一闪,将佛珠串到食指中绕了几圈后,问:“这个很值钱?能卖多少钱?”
了无环胸,眉眼弯弯的看着钱钱。
钱钱大喜:“真的很值钱?”
了无垂头望了下地板,倏地抬头敛去笑意,沉沉的问:“钱施主好像很是欢喜?什么事情让钱施主心情这么好?莫不是是小僧要离开大华寺的缘由?”
钱钱干干一笑,嗫嚅道:“没有,没有。我天性乐观,自然每天都很欢喜。绝对不是因为了无师傅你要离开的关系。”
了无似笑非笑的盯着钱钱,良久不语。现在这个气氛,委实尴尬。掂量了下手中的佛珠,钱钱只手架在了无的肩膀上,干干的问:“了无师傅啊,怎么无缘无故送我东西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
了无道:“钱钱,你认为我有什么企图?”
了无说话的语调本就极轻,在说“钱钱”二字的时候又滑了下音,惊得钱某人娇躯一震。
钱某人跨前一步,伸手在了无额际摸了一下,大为疑惑的道:“奇怪,没发烧啊?怎说得糊涂话了?”
伴随着了无一张一和的双唇中,钱钱很清楚的听到了无说:“钱钱,我没发烧。”
……
日头正炎,大华寺的香火一如以往鼎盛。了无为人很是低调,离开的消息没与几个人说,是以大华寺丝毫不见一点伤感的气氛。
大华寺的后门前,方丈与了无二人交谈着。就着钱钱的目光,了无身上一袭金色滚边的白袍倒衬得整个人益发精神,挺拔。虽然很清楚了无不是和尚这一个事实,也很清楚他有一天会不穿僧袍。可了无眼下这副模样,钱钱觉得小心肝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样的了无举手投足间倒真有些贵族样。果然是人要衣装啊。钱钱心里不免唏嘘一番,待方丈与了无交谈完后,钱钱越过两个迎接了无回家的小厮,拍了拍他的肩膀,相当豪气的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以后估计也就是天涯各路了。了无师傅啊,我们就不远送了,您好好保重,后会有期。”
了无接过钱钱手中的包袱,梨涡浅浅,虎牙浅浅:“钱钱,后会有期。”
……
钱钱又迎风凌乱了~~为毛了无叫她钱钱她这么不能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