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红衣,一脸凄绝,她立于风雪中,一字一句——
“你霸占我的身体,夺走我的爱人,又害死我的娘亲,你,简直丧尽天良!”
颜姝跌奔过去,哑声大叫:“伊水,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她连连冷笑:“好,你说!”
“我……我……”颜姝冷汗如雨,忽而觉得伊水所说字字不假,她无可辩驳。
“受死吧。”伊水抽出长剑,剑尖抖出一朵花。
伊水,对不起,对不起……
胸口好痛,全身都痛,恹恹地睁不开眼,不过,意识却清醒了,刚才,不过是在做梦。
“她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
似有人握住她的手,极轻,极柔,却有极强的力量从手心传来,伴着熟悉的声音:“伊儿……”
“白非?”颜姝哼了下,只有白非才会这么唤她。
“我在。”白非的手轻抚颜姝泛着青色的脸,指尖在她紧蹙的眉头滑过,他紧抿的唇角带着肃杀的冷意,见她睁开眼,那肃冷瞬间被温柔取代。
“你……没事吧?”她最后的记忆是被一群青衫蒙面人围住,有她拖累白非应付得很吃力。
“我没事。”白非嗓音一滞,忽然转过头,向立在右侧的绿衣女子道,“她的声音怎会这般哑?”
绿衣女子撇出丝清笑:“没有肠穿肚烂,就该偷笑了。”
她只是中了刀伤而已,怎会……许是看到颜姝眼中的疑问,白非柔声道:“那刀上有毒,现在已经解了,你放心。”
“这是哪儿?”颜姝费力地四下瞅了瞅,不像是客栈,亦不像是医馆。
白非似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一位朋友的处所。”
绿衣女子逸出丝冷笑。
“我们明天能走么?”颜姝咳了几声,喉咙那里一说话,好似拿熨斗来回烫着一般灼痛难受。
“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走,好么?”白非目中有一丝闪烁,“况且,我还有点事,要离开些日子。”
“去哪?”颜姝忙问,有些掩不住的着慌,直觉那绿衣女子冷冷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如同冰针一样刺得她周身难受,实在不想同她单独待在一起。
绿衣女子面无表情,目光飘向白非,似提醒又似警告。
“我很快就回来。”白非凝视颜姝片刻,向绿衣女子略欠身,沉声道,“有劳姑娘了!”说完,便疾步出门而去。
绿衣女子便款款坐到床边,不言语,只含着着丝似有若无的笑望着颜姝,看得她心慢慢发毛,终是问道:“姐姐怎么称呼?”
“朱碧。”朱碧再漫扫她一眼,“你叫我朱碧,这里没有姐姐妹妹。”
颜姝微微一愣,正欲说话,却被朱碧抢先开口。
“你不用谢我,第一,我并非心甘情愿救你;第二,我也不是白白出手。”朱碧爽声道。
惊讶于她的坦白,也更确定了她对自己并无好感,这样一来颜姝反而轻松多了,彼此不必顾及对方的感受,相处起来更容易,便微微一笑:“我叫颜姝。”
朱碧淡淡地“哦”了声,并不答言,亦无起身离开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白非是干什么去了?”颜姝说完,咬着唇等她回答,不知为何忽然很紧张,许是因为朱碧眼中那古怪的笑意,许是因为白非临走时眸中隐约的那丝不安的情绪。
出乎意料,朱碧极痛快地回答了,她云淡风清地说了两个字,杀人。
“杀谁?”心莫名地一抽,一缕殷红由颜姝的下唇溢出,她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朱碧,虽然震惊,但并没有马上完全相信她。
“真想知道?”朱碧冷笑,语气却极是冲淡,“还是不知道为好。”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不用问,肯定是朱碧要求白非去的。
“你应该问,他为何要去。”朱碧不知从哪里抽出根细长的银针,往颜姝眉心插去。颜姝一惊,忙偏头去躲,可仍是晚了。
“你怕什么?若我要杀你,何须如此费事。”朱碧悠然道,“不如我们也做个交易,如何?”
颜姝一动不敢动,虽说这针插上去无甚感觉,但那么长的针生生扎进肉里,想想也骇人。
“我可以治好你的失忆症,且帮你从蟒玉的麻烦中脱身。”朱碧淡淡地道,竟有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度。
“那你要什么?”颜姝竟相信她有这个能耐,虽说她自己无记忆可恢复。
“你的脸。”朱碧的目光自上而下碾过颜姝的脸庞。
“我不明白。”颜姝探究地望着朱碧,她的表情却无迹可循,“你要了一样根本要不了的东西。”
“如果你不喜欢一件衣裳的式样,又不想丢掉,那你会怎么办?”朱碧忽然问。
颜姝想了想,道:“改个款式。”说完,忽然心中一动,怒道:“我长成这样子关你什么事?要讨厌也轮不到你!”
“如果你不改变样子,永远别想躲开飞鹤门。”朱碧道。
颜姝又一惊,朱碧语气仍是淡漠,但似并无恶意。
“我只是受人之托。”仿佛看出了颜姝的疑惑,朱碧道。
“也不是心甘情愿的?”颜姝看她一眼,似有些懂了,又似越发疑惑,“受谁所托?”脑中竟没来由地闪过向屹的脸,可想想也不会是他,整容这么决绝的事他做不出来。
“考虑一下吧。”朱碧纤手一拂取出银针闪身离去。
“哎,这针,是治什么的?”颜姝冲着她的背影问。
“不治什么,玩儿。”朱碧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其实,这针是令人昏睡的罢,在睡过去的前一秒颜姝想道。
而后,朱碧每日都来帮颜姝施针,但不再同她讲话,如果颜姝絮叨,她二话不说,便是一针将其放倒。如此一来,颜姝几乎接连在床上睡了三昼夜,气力倒是恢复了,骨头却软了。
第四日黄昏,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嘈杂声,似是有人在争吵。颜姝便蹭到窗前,在窗户纸上抠了个小洞往外看,可恨窗前正好有一丛毛竹,将视线挡了七七八八,只隐隐绰绰看到院子外面站了不少人,约摸能听到朱碧的声音,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正疑惑呢,房门突然开了,白非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身白衫,除却略带倦意,与从前并无二致。忽想到朱碧的话,颜姝立在窗前望着他,竟有些迈不开腿。
“伊儿。”白非语声极柔,动作却急,他将颜姝揽进臂弯,“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不及言语,便随着白非走出房间,绕到屋后,翻过一人多高的竹篱,进到蜿蜒的竹林,在其间穿行约十几分钟,忽地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湖,或是天色渐暗的缘故,视线所及,皆是朦胧情态,只见湖面萦着淡淡白雾,湖边绿树掩映,静谧,悠然,如临仙境。
“好美的地方。”颜姝叹。
白非逸出一丝笑,温柔,傲然,道:“我们的家,比这里更美。”
“真的吗?”颜姝凝眸望他,他曾说过的,那个有山水环绕的地方,真的会比这儿更美么?
“我何时骗过你?”白非淡淡地笑,却如同盛了满满一世界的煦暖,在眼底。
“那我们走吧。”颜姝嫣然一笑。
湖边泊着一艘船,是最简单的乌篷船,小小的,但在这湖光潋滟之中,不突兀,甚相宜。白非轻搂颜姝纤腰,飘然上船,解开绳索,慢慢地往湖心摇去。颜姝坐在船头,天地如此空,静,不觉忘语,忘我。
忽然,自船中走出个人来,道:“二位甚有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