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又不笨,自然知道向屹所指的是什么,便冲他嫣然一笑:“正是正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昨天要不是你,我恐怕很难脱身了,真是谢谢你啦!”
“谢倒不必,向某也不是有心要帮姑娘的……”向屹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肃然,他虽生得温雅,但内敛的个性以及向大少爷的身份,却让他有不怒而威之仪,所以,不论是家中奴仆还是店里的伙计,对他都是既敬且畏的。
不过,颜姝可不是向家的奴仆或伙计,她才不会把向屹不自觉中流露出来的“威仪”当一回事哩,但见向屹摆明要清算“错认相公”之事,她当然不愿意轻易就范,便嘻嘻一笑,继续装傻:“不管有心无心,反正是帮了,我应该谢你的!对了,你就叫我颜姝吧,别姑娘来姑娘去的,既生分又麻烦。”
“姑娘真是豪爽……”向屹若有所思地看向颜姝,收获其甜甜的一笑。
“不是说了吗,叫我颜姝……你不用过意不去,我也会直接叫你的名字,公子公子的叫,我也不习惯。”颜姝掀起帘子向外看,越发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天亮了耶……哇,景色好美哦,空气真好……”
向屹沉默着,昨日,他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事——被认作浪荡子,大庭广众之下,几乎被人从街头追到街尾,还饱受各式“流弹”,虽然那些菜蔬果皮砸在身上不痛不痒,可那些横飞的唾沫鄙夷的目光,着实让他周身不舒服,尽管他是被人冤枉的……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怎么样,他都得为自己讨个公道!
“哎,你想什么呢?”欣赏了原生态的风景,又呼吸了纯净之极的空气,颜姝一时陶醉,竟又去撩“蜂窝”,话才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已经迟了。
“我在想,昨天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向屹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姝,“你想听听吗?”
“不……怎么……”后面那个“想”字颜姝没有说出口,一来她脸皮没那么厚啦,二来,她也真想听听他当时的“趣事”,“怎么会不想呢。”
她还真是看戏不怕台高!向屹眉头一舒,不期然笑了,道:“昨日午间,我正在街上走着,也没求神也没拜佛,怎知,无端端忽然有位‘娘子’从天而降,而且,还是一个貌美如花的‘丽姝’,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也许是她认错人了,这也不出奇嘛!”这一笔最好一笔带过,她想听后面的,嘻嘻。
“言之有理。”向屹忍着笑点点头,奇怪,他本来是挺有几分着恼,可这说着说着,竟像不再介怀了似的,“可奇就奇在,她抓住我,有的没的说了一些话,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一个极特别的‘秋波’,似乎是想说……”
他居然看到她对他眨眼了,那她做的鬼脸他自然也看到啦,哈哈,那时候她太得意,跑掉之前忍不住要跟他互动一下嘛,想不到,隔着重重的人群,他竟然看到了,这人的眼力,真强,要是在现代,去验飞行员都够了……颜姝扭过头去,捂着嘴偷笑。
当时,她头发披散,衣衫凌乱,本该是满身的狼狈,可她回眸那一笑——算是笑吧,竟是那般地神采飞扬……向屹脸上的笑也透出来,他很快地看了颜姝一眼,才又道:“她似乎想说,她并没有认错人。”
“是吗?”颜姝随口答道,继续回味“往事”。
“你说呢?”向屹低声反问,陡然间,竟已是一脸正色。
“也许吧。”颜姝依然是轻松样,嘴边滑过轻笑。
向屹定定地望住颜姝,眼中流光沉淀,极认真地问:“你是认错人了,还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认错,我一个大姑娘,哪来的相公啊!”或许有,她也不知道,颜姝索性认了,看他这阵势,是非要逼她道歉不可了,道就道吧,反正她是利用人家了。
向屹心中某处的神经不由一松,但他的神情依旧认真:“你为何要那么做?”
“为了脱身啊,难道活活地让他们打死呀!”颜姝抱拳,“好了,我知道我那样利用你是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好吗?”
“仅仅只是这样?”向屹又问,面对颜姝花样媚笑,更不知是否可以相信她。
“不然还能怎样?”颜姝瞪他一眼,“我一个姑娘家,不是性命攸关情非得已,怎么也不会在大街上随便乱认相公吧。”
向屹低头不语,稍顷,又道:“那你,一个姑娘家,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你们去干嘛,我就去——”颜姝猛然收声,他们男人去妓院做的事情,她可做不了,况且,她还想知道“她”为何会去那里呢,真是提起来就心烦,“我去看热闹,不行吗?”
“那你看到什么了?”向屹注意着颜姝的表情,见她突然变得烦躁,心中更是疑惑。
他还有完没完啊!像审犯人一样,他以为他是谁?颜姝陡然毛了,她这里还有笔帐没同他算呢,别以为装作无事,她就相信他了,现在谁该被审还说不定呢。
“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也容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颜姝嘻嘻一笑,她知道,定然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请说。”向屹也将口气放得更为和缓,刚才在不知不觉中他竟有些紧张了。
“刚刚,你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里?”那时天色不过微濛,出行尚嫌早了点,况又在这荒郊野岭之处,掳人的马车翻倾之际,他老人家突然出现,分明是瓜田李下嫌疑巨大嘛。
“嗯?”向屹一时间不太明白。
“不明白?我是说,怎么掳我的马车这边才翻,那边你就到了,不会太巧了么?”颜姝眼望着他,充满怀疑地望着他。
“你……你是说——”向屹先是错愕,接着脸色陡地一变,夹杂着惊与怒,一方脸孔,俊则俊矣,却是相当难看。
如果说,之前颜姝怀疑向屹掳了她来泄愤,只是一时冲动,并不能确定,那么,此时向屹恼怒的表情,恰恰加深了她的怀疑。
“你认为是我派人……捉了你?”向屹目光如电,面部的神情及说话的声音跟颜姝与他初次见面时一般模样,他看起来极冷淡,周身散发出一种天然的距离感。
“难道不是吗?”颜姝亦冷下面孔,扮酷谁不会?又,谁怕谁?
向屹的身体突然朝前倾,想站起来,又想到马车内委实容不下他站立的高度,只得放弃重新坐好,但心中陡起的那股激越之情到底难以抑制,他双手交握,沉吟片刻,才又向颜姝道:“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的人?”
颜姝哼一声:“别说得像大家挺熟似的,我们不过才见了两次面而已,还都是不愉快的经历……”
“不愉快?”向屹重重地重复,声音向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倒真是——不愉快。
“可不。在我被人打得半死的时候,你冷漠地袖手旁观,我为了自保,迫不得已借你演了一点点戏,你就唧唧歪歪的,对我说东道西,换作是你,能愉快得了吗?”这一说起来,她岂止是不愉快而已,简直是委屈,大大地委屈。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向屹一愣,继而是莫名的沮丧,声音低下去。
“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人恃强凌弱,为何你能当看不见?”颜姝牙痒,声音大起来。
不出声,那是做贼心虚,那是默认,很好。
“这个暂且不提,不见义勇为,不犯法。可绑架是犯法的。”颜姝大义凛然了,她此刻倒也看清眼前的状况了,这个向屹虽然讨厌,可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杀人犯科,所以她尽可以放心地审他训他。
向屹继续沉默,脸色更加阴沉。
颜姝满心痛快,不向恶势力低头,感觉原来这么好。
“既然姑娘认定向某是如此不堪之人,向某亦无话可说了。”半晌,向屹冷冷地道,看也不看颜姝。
“要是我冤枉了你,你大可以跟我说清楚,我也是讲道理、看证据的。”颜姝得理也宽容,毕竟她现在在人家的车上,也不能太嫉恶如仇了……错了,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撒!
话虽这么说得漂亮,一边心里又想,上辈子那些小说啊剧集啊不是白看的,这向屹既有作案动机,又不左不右出现在犯罪现场,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说,态度还极其嚣张冷漠,完全无视她这个受害人的感受,单凭这些,即便在法治民主人权至上的国家,也够扣他个24小时了。
“不必。”向屹答得十分决然。
“是无话可说了罢?”颜姝低低地嗤一下。
向屹心中一动,几乎要被激怒了。
车厢内,似乎飘散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怎么?”颜姝无畏无惧,光天化日之下,她的胆子大着咧。
良久,向屹蓦地转过头来,脸上竟奇迹般地掠过一丝笑意,将目光停在颜姝脸上,语气轻淡:“那……依姑娘看来,与姑娘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之后,向某又将姑娘请至车中同行,乃是意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