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培一副二傻子模样,王光英随即解释道:“还能有什么,就是相看古董的手艺呀。”
陈培闻言立即脸色巨变的抬头四处观望,见附近确实没人,才小声反驳道:“英子,这话可不能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要是让人知道我还寻思学这些,非的把我爷爷拽出去又批斗一番。”
王光英闻言随即反省过来,于是不好意思的道歉道:“对不起,我忘了这事不能在外面说。不过我也是说真的,陈爷爷的手艺你到底学会了没有?”
陈培闻言神情略带羞涩又无奈的小声回道:“学倒是偷偷摸摸跟着学了点,可碰上现在这个时候,学好了又能怎样,还不如多花功夫在河滩筛些沙子来的有用。”
不过说完又面带感激的补充道:“不过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咱们小庄村的乡亲父老了,爷爷也多次说幸亏自己当初怕饿死,于是下了决心回村务农,不然现在家里别说是安稳日子了,就是命都保不住。”
王光英闻言不忿的追问道:“你又说到哪里了,我问你有没有学到手艺,你怎么还拐到陈爷爷身上了?”
陈培闻言接话道:“我就是说手艺的事,咱们小庄村都是几辈子的乡里乡亲,历来又民风淳朴,所以就算是我家以前是富农,除了装样子应付检查,其他时候大家都是亲亲热热的。可我爸我妈他们那一辈相熟的人,现在可就没我家这么好运。听说有的人还因为这门手艺,被弄得家破人亡,那些人下手可是黑着呢。还是我爷爷聪明,早早就离了城里那是非之地,跑回老家来,不然说不定我家现在就和他们一样了。”
两人走了没几步,就见陈培在右面倒数第一家的矮小窄门那停了下来,把鱼交还给王光英然后边推门边出声招呼道:“爷爷、爸、妈,英子来了。”
见王光英在门口呆愣,随即狐疑的问道:“又有什么不对了,还不赶紧进门。”
反应过来的王光英跟着陈培进到院子里,只见陈家整个院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西面三间偏房,正中三间正房。院子最西面靠近厕所的一颗歪脖子树下,还拴着头小毛驴。在靠近东面院墙边种着一溜花花草草,使得院子凭空添了几许生气。
见到两人进门,一个身材精瘦、神情温和的老头立即从偏房里迎了出来,看见王光英,随即满脸笑容的招呼道:“英子来了,可是病好了?”
王光英随即仔细打量这位陈爷爷,头顶稀疏、发白的头发,精瘦精瘦的身材,虽然年纪大,可精神确实不错。对比以前知道的被人批斗的蔫蔫的人,这人可说是生性乐观。没等王光英回话,从偏房里又传出一句温言软语的招呼声:“英子来了,给你留了好东西,一会热了给你端出去。”
王光英听了忙大声回了句:“谢谢陈婶。”
说完看着一脸关心自己的陈老爷子,然后不好意思的否认道:“爷爷,我没生什么病,不过是觉得不舒服躺了两天,你看现在不活蹦乱跳的了。”
说完边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边笑嘻嘻的请求道:“爷爷,你看婶子的手艺那么好,使得我又被委托来办事,而且还把我打发在你家蹭饭呢。”
说着使劲甩了一下手里的鱼,得意洋洋的炫耀道:“不过我也不白吃,这两条鱼算我的饭钱。”
陈家爷爷见王光英少见的耍宝模样,随即笑呵呵道:“行,咱家英子别说是自带口粮,就是白吃,爷爷我也愿意。既然有事你就别磨蹭了,快过去找培子妈吧。”
这时正好陈培放好东西,过来和陈爷爷说话,王光英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快步往偏房走去。
他们这地方,夏天是在院子里的偏房做饭的,所以一般靠近正房的第一间就都是厨房。王光英于是目标明确的直往第一间走去。没等进门,从开着的门里就能看见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妇女,在锅台边忙碌着。听到有脚步声随之转头,见是王光英随即打招呼道:“英子你怎么进来了,厨房里呛人,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婶子一会忙完了咱们再说话。”
随着她的转头,王光英终于见到了她的面容,不愧是南方人,白白的、软软的风情,和他们这里的女人的确是不一样。不过也许是水土、饮食的关系,这个陈婶子的身材明显有点发福,和她家的王家老妈有的一拼。不过仔细打量,还是可以看出陈培的容貌一半继承了自己母亲的优秀。
既然人知道了个大概,王光英也就不再矫情,随即略带不好意思的迎上去道:“婶子我来是有事求您,我家明天要给人送礼,觉得您那次做的猪油糕是个稀罕物,所以想让您给我家做点。这不,我东西都拿过来了。”
说完,王光英举了举手中提着的篮子,然后又指着两天鱼道:“这是军子今天刚逮回来的,新鲜着呢。婶子你不是南方人吗,应该喜欢,我爸我妈就让我拿过来做谢礼。”
陈婶子闻言随即出声道:“你这孩子,多大点事。行,吃完饭婶子就给你做。”
说完找了个木盆出来,让王光英把鱼放进去。王光英顺势也就跟着进了厨房,然后帮忙往炉灶里烧柴火。
边按陈婶子的要求管火,边寻思着陈王两家的关系。看他们对王光英拿过的东西自然接受的模样,两家应该关系深厚,不过也就是前后脚离得这么近,自然也就不再客套。而且看王家老妈的意思,王光英姐弟应该是经常过来陈家。
见王光英低着头不开口,陈婶子边杀鱼边主动打开话题道:“英子,你真的不打算上大学了?”
陈婶子原来的口音,经过当地土话的多年熏陶,已经差不多被同化,不过说起来还是要比他们这的人软糯。王光英听了陈婶子的温言软语问话,随即回道:“嗯,让军子和铃子他们两个去吧。”
接着没等陈婶子再开口询问,就把军子、铃子的事重新复述了一遍。说完,不禁觉得自己今天可真是快成了复读机了,希望这是最后一遍解释。
听了王光英的话,陈婶子默然一会,声音艰涩的叹道:“也是,你家和丁家成分好,上学政审那一关肯定能过去。可惜培子了,因为家里成分的事,就算是有机会也不可能出的去。”
一会又庆幸的自我安慰道:“不过培子现在也不错,相比我以前几个姐妹家的孩子,我们现在可是好日子。”
虽说知道再过不久就会有一个天上掉馅饼的机会落在他们身上,可现在毕竟不是说破的好机会,于是王光英也就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安慰陈婶子。
等陈叔叔回来时,玉米面窝头已经蒸好,因为有了王光英拿来的鱼,所以饭桌上多了道鱼汤。
看着桌子上玉米面窝头、咸菜疙瘩拌黄瓜,这些没有一星半点油水的饭菜,已经饥肠辘辘的王光英才深刻感觉到自己的确是来到了物资匮乏的七四年。就着鱼汤勉强咽下拉嗓子的高粱面窝头后,王光英脑中一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转为了一定要吃好、喝好上,再无任何宏大的目标。
见王光英从吃饭时就有点呆呆的,陈家老爷子不禁询问道:“怎么了英子,是不是又难受了,那多喝点鱼汤补补。”
说着就拿起勺子要给王光英往碗里盛,还专门挑了鱼肉多的那一块。
王光英闻言赶忙推辞道:“没事,没事,我刚才是想等军子、铃子他们上出学来,是不是就可以吃公家饭了。”
因为刚才这件事陈培已经对大家都说了一遍,所以对于王光英的决定,众人就都不再劝导。
陈爷爷闻言放下筷子,正色道:“英子,你这件事做得对倒是对,可你自己是个什么打算?难道说就不想出去看看?说起来军子毕竟才高一,还是能等上一年的。”
王光英闻言在心中嘀咕道:爷爷呀,我知道他才高一,可要是今年不让他走,明年王家老爸就会因此和人结下矛盾,最后还因此丢了乌纱帽,所以就算是为了王家老爸的那顶小小帽子,也是务必要让王家小弟今年就走的。而且他们这届高中生可是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体例,那可是都被分配了工作的,所以对于自己的以后,王光英倒是不担心。
王光英于是笑嘻嘻的回道:“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吗,一下子解决两个也算是了了我爸我妈的心病了。至于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一定不会亏待了自己。”
陈爷爷闻言欣慰的看了一眼王光英道:“是个孝顺孩子,不过以后可不能这么一根筋了。”
说完看了看一旁大口喝鱼汤的孙子,叹气道:“都怨我这个老头子把培子的前程给耽误了。不过咱们小庄村还是不错的,集体搞了不少副业,一年下来能分不少东西。比起那山里来说,也算是沾光不少。”
王光英见老爷子心情黯淡,于是重启话题道:“爷爷,听说你和陈叔陈婶,以前在苏州是收古董的,眼力非凡,不知现在陈培学了几分?”
陈老爷闻言微眯了眼道:“小丫头胆子大了,那可是属于破四旧,培子学那些有什么用。”
王光英闻言小声嘀咕道:“您就藏着掖着吧,老得不行我就从小的下手。”
要说王光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打听陈培手艺学的如何,是因为突然记起来一个天降大馅饼。而她原来的爸妈也就是通过这个大馅饼才有机会相识、相恋。
怎么说呢,就是当初他们这一届高中毕业生里,有一个人正好是县革委会主任的儿子。这也是个胡闹的主,打死也不上工农兵大学,非要到纺织厂上班当干部。为什么非是纺织厂,因为那里漂亮姑娘多呀,所以死活要赖在那里不挪窝。
不过也是这届高中生的幸运,正好其中又有几个人能七绕八拐的和县里干部们牵上关系,而且人数又不多才三十几个人,所以县里一拍板就决定全部解决这批学生的工作问题。不过最后怕影响不好,有了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只解决工作不解决户口。就是可以安排你到各个工厂、单位上班,至于编制问题,那对不起你自己想办法。
当初王光英和那位李春华选的是在村里供销社当售货员,而她原来的老爸和陈培则是选了到化肥厂当工人。她老爸也因此最后因为没有转正,惨遭女朋友劈腿,不过也是在化肥厂的时候,有机会认识了在化肥厂旁另一个工厂上班的她家老妈。
现在的王光英可是有了谋算,既然知道这些都是不能长久的工作,那么就得留个后手,为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的生活做积累。可现在是七四年,离改革开放还远的多,所以那些自我发展生财之道是行不通了。可有一个法子却正是好时候,那就是捡漏,而且是捡大漏的时候。可自己一个小丫头,手里没权没财的,那只有在源头上来个围追堵截了,那就是到废品收购站当废品收购员。同属供销总社系统,售货员的位子那是香饽饽,谁都想抢,可这废品收购员可就是没人搭理的冷板凳。可自己又是个连古董边都没沾过的小白,那么只能找那精通之人,然后家里做过古董生意的陈培就成了王光英的主要目标。要是能拐的陈培和自己一起到废品收购站,那才是天之大幸。
这件事是真的噢,我爸他们的确是在当年有过这么一次机会,到现在他们都感谢那届的县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