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间关帝庙,被硬拉着求签。若搁以前鹿儿是不信这些把戏的,常言道命越算越薄,不过觉得近来霉运似是绵绵无绝期,便进去了。见重华亦步亦趋地跟来,使劲推他出去,他太会读人心了,在她旁边,是种可怕的隐患。
片刻出来,脸上红红白白,谁问都不理。偏重华似甚好奇,再三问,她支吾道:“算卦的说、说我一百廿五岁的时候有一劫。”重华:“咋啦?坟让人刨了?”偏那解签的追出来,笑嘻嘻地道:“这位姑娘别不好意思,这签上都说了,你和这位公子的姻缘乃天作之合,命相里有两男一女——”
“去!”鹿儿叫得自己都吓了一跳,掠过重华便想跑。重华一把扯住她,故作惊讶和遗憾:“啊,只有三个小孩么?我家一贯人多,像我,上头还有七个姐姐呢……”解签的忙道:“二位多多努力,也说不定会有十个八个的——哎,钱!”
重华随手丢了个金币,故意无视鹿儿的白眼。偶然闻到一阵很臭的味道,听见草丛里有争论,蛇说:“我这么小,不会放这么臭的屁,是牛吧。”牛扬头“哞”:“我是吃草的,也不会这么臭。”一只围着肚兜的小猴翻下树来凑热闹,抢着说:“我有尿片,屁不会传出去。对了,放屁的人一定会脸红。”忽然关老爷从庙里冲了出来,一拳把小猴打飞,“说了多少次了,我脸红是天赋异禀!”
听得鹿儿哈哈大笑,倒将要同重华生几个小孩的事忘了。忽然觉得那通身雪白的倒霉猴儿有些眼熟,细一看竟是朱棉棉那只名叫“锅巴”的宠物。原来重华见她为伊憔悴,竟将朱棉棉、尚穷穷甚至还有黄帝儿统统召了来陪她解闷。
是啊是啊,既然五百年前那人就是你的“克星”,如今能躲则躲,不能躲起码留个全尸吧……不属于自己的就忘掉呗,还留恋什么……很多时候,看得太透反而不快乐,还不如无知快活……鹿儿像失意之人见到老友,悲痛着脸,肤浅地、不理智地吧啦吧啦了个遍,剩他们几个在风中凌乱。
不过大伙儿还是被重回天庭、位列仙班的盼头所激励,欢欢喜喜地住在了一起,感情也蒸蒸日上。
重华选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轻易就盖起了一座气派漂亮的大宅子,屋舍鲜净,厨房水房柴房俱全,花草树木皆有,还特意召来厕神紫姑弄了两间茅房,像个家的样子了,果然是一人得道,同伙沾光啊。
更妙的是,重华变出个白玉聚宝盆,据说这宝贝的好处在于想要什么有什么。黄帝儿扔了个铜钱进去,眨眼间就淌了一地亮闪闪的铜钱,朱棉棉那只叫锅巴的小猴不小心掉进去,一会儿竟接二连三蹦出来十几个,相互追逐着一哄而散。
鹿儿好奇,便存了个戏弄的心眼,一天趁人不注意,悄悄写了张纸条放进去,上头两个字:“重华”。此乃九霄太子的名字,她想着这宝物既如此神奇,试试能不能变出许多太子,万一要是出来一串,他们之间会不会打起来,会不会争个头破血流呢?那就天下大乱了。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隔了小半个时辰,聚宝盆里头好像没什么动静。鹿儿一脑袋扎进去,险些儿拔不出来。因为纸条不翼而飞,看到的是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袖珍林鹿儿,正端坐在盆底,一本正经看着她杵进来的脑袋。
鹿儿吃惊不小,赶紧将聚宝盆倒扣过来,若无其事地走开了,至此方知重华厉害。
尚穷穷人胖,看模样会觉得比较笨,还有些小贪财,但手脚麻利,厨技不凡,天底下但凡能吃的东西,她都能毫不留情地做出特别香的味道吃下去。一把菜蔬一把豆,一个鸡蛋一点肉,连最简单的烧青菜,放些蒜末、辣酱都能炒出无穷花样来。
她有诸多厨房宝典,譬如煮饺子加点盐,味美不粘连;炖肉加橘皮,提鲜又去腥;煮蛋加醋防开裂,牛肉茶叶烂得快。这番养成,据说是小时候没钱买东西,就喜欢看人吃东西,张着嘴望人吃,人家头越抬越高,她的头也越抬越高,直到人一抹嘴走了,她这才晃晃脑袋,把嘴巴闭上,回头再琢磨这菜怎么做。
其实这胖妞的身世蛮可怜的,小时候娘不待见,说她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不知真假),她便嘟着嘴日夜蹲在垃圾桶边,等亲爹妈来找。她喜欢做梦,“这样就有机会梦到我爹妈长什么样,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鹿儿问她梦到了吗,她眼泪汪汪说:“没,一直没梦到……”
话说减肥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业,通常在饭后开始、饭前结束,但尚穷穷不一般,每次煮好了饭看别人吃,她就在那里舔舌头傻笑,自己却不怎么敢吃,因为立志要减肥。
原来她喜欢黄帝儿,但自身长得不算好看,胖手胖脚很壮实,因而被嘲笑为“东坡肉”。可怜巴巴地试图辩解:“我这是过劳肥,过度操劳导致的肥胖。”黄帝儿却道:“不,显而易见你是天然肥,就算饿到前胸贴后背,还有这么厚。”简直令她郁闷至死。
学着打扮打扮,新买了件衣服,忸怩着在大家面前展示,“好看吗?”黄帝儿:“哇,这么好看的衣服,你不去易个容搭配一下吗?”涂点脂抹点粉,眉心描一点梅花钿,也被无情提醒:“树大招风险,脸大被人扁,看看你,胖得连双眼皮都不见了。”
她羡慕鹿儿头发好,便买了顶假发,也没好意思就戴上,拿皮球撑着,放在衣柜里。鹿儿帮她找衣服,刚打开衣柜,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首级滚下来,惊呼得人人都知道了,于是乎又添了笑柄,于是乎又被黄帝儿损:“你一定是仙女下凡!不过,是脸先着地……”
一开始尚穷穷没听懂,后来懂了……掩面蹲墙角去……
鹿儿善良地提醒诸室友要与人为善,帝儿假意听话,改称尚穷穷为“千金(斤)小姐”,终于惹得她发飙:“以后谁想娶我,必须得拿千金来!”
桃花稀少,人生无趣。于是尚穷穷便想方设法招桃花,买了块粉红色手帕,包入几片玫瑰花瓣、六颗红豆,又趁帮黄帝儿洗衣服之际剪下他一颗纽扣,外面用红线扎牢,郑重放在枕头下。
她偷偷问鹿儿这法子管不管用,鹿儿心想自己的情路还一塌糊涂,哪能预测别人的桃花,只从鼻子里呼了两声作为回答。不过由此忽忽想起桃花夫人,太子昔日的心上人,他下界这么久不通音信,彼此一定惦念不已吧,便好心好意跑到重华跟前,极其恳切地问要不要到“镜花小筑”报个信,极其恳切地问有没啥话带给桃花夫人,免得她(或者双方)相思成疾。
太子没有睬她,颜色冷冷的,半晌不咸不淡说了句:“你真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