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像败军一样急急撤退了,惊吓过后须得好好犒劳自己,鹿儿便道:“你看,折腾了这么久,肚子都饿瘪了。”这话原具有引导性,想赖他请客的,却听重华道:“你本是腹中空。”一句话将她堵得哑口无言。对方满意地笑了笑,“算了,你这么笨,又这么迷糊,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尊权且代表一回天吧,请你吃个饭。”
念念不忘黄帝儿怎样了,重华皱了下眉,没理会她的追问。鹿儿生怕太子对偷玉带那件事耿耿于怀,正想着如何侧面、迂回地套他的话,重华干巴巴来了句:“你说呢?”“你救了他?”虽则从他表情看不出阴晴,她宁愿往好的方面想。重华淡淡道:“找地儿吃饭吧。”
在此间最大的酒楼坐定,含蓄地打听他这些时做什么,一去这么久。“在一个什么地方喝喝茶,听曲子。”重华两指抚上额角,思忖状,“那地方么……对了,好像他们叫做勾栏。”
什么人嘛,明知她在受苦受难,只管自己花天酒地,听小曲,哼哼……满怀悲愤向他瞪了一眼,又瞪了一眼,对方眼皮未抬,敛目抬手给自己倒了半盅茶,两个指头拈起,浅浅抿了一口。
鹿儿有些泄气。她算个啥,在他眼里不过微末草芥吧,这种大人物凭啥要关注她这草芥呢,于是更加泄气。同时亦有些惊讶,任多大的仙,一到人间便难以自持,不可避免沾些烟火气,也有些好奇,信口问了句:“那里的姑娘……漂不漂亮?”
没有回音。她猛然醒悟,以重华这样清俊的人才,准保招姑娘们喜欢,若果腰里再缠着大把银子,那准一个花好月圆啊。不过男人的心思很难猜,有那轻浮之人处处显摆自己的风流倜傥,有的却生怕这样的韵事被传播,只敢偷香窃玉,比如历代那几个有名的君王。愈是显赫愈宜低调,以重华如此身份,就算真去了那烟花之地就算真有什么,也不便直承吧,至不济也该冠以体察民风什么的比较堂皇些。
正暗自懊恼自个脑筋短路,这么敏感的话题也好瞎问,回声来了:“你以为呢?”语调平常得如同与她讨论菜单。鹿儿哑了哑,“那个,不知道……应该漂亮的吧,很漂亮。”藏不住暧昧地笑起来,声音放得十分贴心:“尊上喜不喜欢?您老是见过大世面的,养刁了眼,换换口味也不错。啊,呵呵。”
不纯洁的绮念难逃太子法眼,被他眼光刺过来,嘴角习惯性地挑了挑,似惊讶实暗讽,不咸不淡地道:“奇怪,像你这么个号称走四方的人,怎会不知道勾栏和青楼的区别?”
哦,真是,听说勾栏里演歌舞的多半卖艺不卖身,看来重华还是清白的了。不过本姑娘岂是能轻易被挤兑的,鹿儿咬了咬小指,脸上是热切的表情,话也说得耐人寻味:“嗨,咱没钱,所以没去过没经验嘛。尊上熟门熟路,啥时带小的去逛逛,若是看上了谁,随时买下来,那就随时可以喝茶听小曲了。”重华:“……哦……”
提及自身遭遇,鹿儿道:“咳,说来话长。”不是不想说,只因一看到水牌上的菜名,贪吃的本性就哗哗地复活了。重华也体贴:“先吃着,慢慢说。”这话她爱听,大手笔一挥“有什么好菜尽管上”,待得鸡鸭鱼肉摆满一桌,方记起对面这人似乎食得清淡,便道:“再来碗青菜面。”重华:“点这么多,你吃得下?”鹿儿心里想免得你同我抢嘴,直接说怕伤人面子,注意着措辞:“经常吃素,健康长寿,所以你们神仙活得长嘛!你吃面、吃面,其余归我了,反正我也不想活太久。”
重华挑了几根青菜便放下筷子看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片刻冒出句:“你是不是饿很久了?”“没呀,”鹿儿愣了愣旋即会意,憨然一笑道,“古人云:嗜食物者为俊杰,难得有人请我吃饭,好激动,恨不得连盘子也吞下去。你是不是吃饱了,”想着别浪费了,一伸手将重华剩下的面端到自己跟前,一抬头,“咦,你干吗盯着我,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嫌弃你吃过的。”
“……”太子将难言的心情一带而过,怡然道,“以前觉得你傻,现在看来你还是有点天赋的。”“啥天赋?”“贪吃,贪吃也是一种天赋。”毫不顾及少女的尴尬,半点也不含蓄地,语气还特意加了诚恳,“不过,这么个吃法你不怕发胖?”
鹿儿一怔:“我胖吗?”心想你没见过尚穷穷,那才叫一个丰满。重华:“我是预见了将来。”鹿儿坚定地摇头:“没事没事,本姑娘已然定型了,从来吃多少都不会胖的。”重华不怀好意地逼过来:“万一你身材变形了呢?”鹿儿心想身材算什么,能吃还是能喝?胖子除了做衣服费点布料也没别的缺陷,看着和气,行动一样利索,最重要的一点,是照样有人喜欢。
自我宽慰还没完,便听重华道:“我见过的胖子,看不到自己的脚趾,袜子都要别人帮忙穿。”这个算是提醒还是威胁呢,鹿儿不想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下去,免得减了食兴,遂含混道:“嗨,反正不愁没人要。”重华挑眉看了她好久,目光微凉:“是姓黄的那小子?”鹿儿不作声。重华又看了她好久,说了句特励志的话:“你就不想换了?”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