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还是那个平静淡漠的声音。
“我要去救人!我林鹿儿顶天立地,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顶天立地?”这个词似乎漾起了太子的一丝笑纹,转脸问史记官,“方才你说她上辈子是什么来着……绿林好汉?嗯,瞧着还真有点像。”
显道真人觉得太子今儿异乎寻常地温和,眼底还带着特殊的微笑,而这种温和是个危险信号,令人望而生畏,赶忙俯下身子,战战兢兢地道:“劣徒不知天高地厚,无礼顶撞,万望不要见怪——”一手牢牢拖住她,生怕再出什么事故。
好在太子似乎并未见怪,托腮略一凝思,便吩咐史记官:“且拿天镜来。”
史记官去了好大会,捧回一块式样奇特的宝镜。鹿儿伸长脖子看稀奇,见镜子正反两面竟都是空的,心想搞什么鬼,这破玩意儿能看见啥,套在脖子上当项圈只怕还嫌小。却见太子凝目朝镜中瞧了一眼,便轻轻“咦”了声,抬头向她望了望,欲言又止的样子,缓缓道:“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真的假的?鹿儿哪里肯信,顺嘴说道:“你骗了我一次,可不许再骗我第二——”一语未毕,对方冷厉的眼风疾扫过来,后头的话竟似冻住了。
那就宁信其有吧,刚欢喜没一刻,却听显道真人道:“就算人还活着,那样东西也不大好做,又要会飞会说话,还能载人上天。”鹿儿睁大了眼睛,“不会吧,我可是答应了人家,拿不出鸟儿便放不了我朋友,师父你老人家帮帮忙吧……”忽作领悟状,“您老别是嫌麻烦,有意偷懒吧?”
“放屁!”显道真人恼恨她这会子还没大没小,当着太子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鹿儿也意识到自己过分,连忙道:“那谁会做这个东西,我求他去!”显道真人“哼”了声:“你还嫌惹的事不够多啊?”
一言驳得她老实了。太子支着颐,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会,慢悠悠地开言道:“昆仑之丘的绝顶之上,金母天尊豢养着三只青鸟,是一种长着红色羽毛、喜好食鱼的巨型猛禽,能载人上天,你向她借一只来就是。”
“金母天尊养的?”鹿儿一嘟嘴,“她好凶的,我躲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去借什么鸟?”她想起今日朝堂之上金母们揪着师父那根倒霉绦子不放,兀自有些忿忿不平。
看起来太子似乎不大记得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了,随意问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鹿儿揉了揉头发,猛然间发现发丝有些散乱,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就是:那根白水晶簪子不见了。何时不见、为什么不见,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许是平日里多着男装,对这些女儿家饰物一向不大上心,早晨又是被师父从被窝里拎起来的,来不及梳妆打扮,是以到现在才察觉,但这是老头儿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送给爱徒的礼物,怎么好端端地就消失了呢?
她赶紧佯装无事,悄悄退后几步,暗自祷告莫要被师父发觉,伸手到背后念道:“呢哪呀嘛哇——快把簪子还我!”
连念数遍,这隔空取物的法术在天界却似乎失效了。显道真人已察觉了动静,待要回过头来,她心里一慌,口不择言地也不知念了几个什么字,咦,倒真的有什么东西飞到了掌中,摸着有些像,不禁暗喜,悄悄拿到前面一看,竟是根粗陋的木钗子。后来她才知道,只要就近有比自己仙力高的人在,法术便不大灵光,这叫一物降一物,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直瞪瞪地盯着看了半晌,料想混不过去,便不动声色地将木钗扔在地下,顺带用脚踢了踢,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史记官叔叔,方才你说我们七个人当中是哪两个触犯了天条,为的什么事啊?”
史记官眨了眨眼睛,神色间似悯如愁,“这个么……司命册上记着,天璇星君与玉衡星君相爱,并且偷偷成了亲,触犯了神仙之间不得私定终身的天规。”
“啊——啊……不可能吧?”鹿儿震惊得头都晕了,她长这么大,压根就没尝过恋爱的滋味(前几辈子不算,记不得了),怎么竟是为此而被发落尘世,这种事到哪里都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怪不得这大头官儿吞吞吐吐,不问还不直说呢。饶是她天真烂漫,不觉脸也红得像个大苹果。
急切中还想挽回一点面子,便有些口不择言:“史记官叔叔,不,伯伯还是爷爷,你看清楚了没有啊?有没有……眼睛临时花了那么一下下,错看那两个名字了呢?”
史记官对自己的严谨治学遭到怀疑表现出满脸的不高兴,“什么话,下官眼睛好使得很。这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呢,要不你亲自看看?”
“这个嘛——”鹿儿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晓得自个儿不学无术,玉衡的“玉”字就算认得,“衡”却生得很,更别说什么“玑”了,哪里敢去接书,干笑了两声。
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上甚么秘密,显道真人多少也知道些,见她杵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油然生出点恻隐之心,便道:“那么小仙与徒儿还是暂且告退,返回下界去寻那几位星君吧。”
她依旧沉浸在那段貌似惊悚的往事中,无意识地直点头,“对对,我要去找他们,都是我的错……不不,还是得先救他们。”先一个“他们”是指其余那几位星君,后一个“他们”则是指黄帝儿和尚穷穷。
显道真人见她还是这般倔强,气得胡子尖一翘一翘,若非在此庙堂圣地,早就动手教训了;一直默默的太子似笑非笑地开口了:
“飞鸟不要了?”
鹿儿愣愣地,“要啊,怎么不要。可是……谁有呢?”
太子慢慢道:“我知道哪里有。你,”抬目向她扫了一眼,“跟我同去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