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泓铄一行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顾乐阳哀怨的看向星椋,谁知星椋竟满不在乎的:“还愣着干什么,亏我特意跑来接你。”
原来星椋昨夜饮酒太多,起身很晚。眼看到中午时分顾乐阳还未回去,自己也想出来散散心,就叫府里的下人给自己备了一顶小轿,往皇宫方向看看看能不能遇到顾乐阳。顾府下人们都知道星椋昨夜在正厅喝酒,而且一个小厮还有自己的别院,虽然情况不明,但是一定是大人特殊照顾的人物,不论他什么要求也便应了。
顾乐阳恨恨的看向星椋:“你怎能......”
话刚开口,顾乐阳便闭了嘴,赵泓彦安排星椋来照顾自己周全,谁知他竟然毫无顾忌的依然唤她小娘子,特意叮嘱过的不要把珊瑚挂链带出来,他竟然还是我行我素。不仅带出来,就像是故意张扬一般将挂链垂在胸前。
不过星椋性情如此,也没有办法。他是委屈自己好心来帮自己,自己总不能出言怪罪。
星椋道:“怎能什么?”
“没什么。”
顾乐阳抿了抿嘴:“那个,其实......”
顾乐阳想提醒他这两件事情,但是下人们都在,没好开口,只道了一声:“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
因为刚才情形,顾乐阳不知道赵泓铄会不会看出端倪,即便看不出,也自然是要怀疑,即便不怀疑,也会因为星椋挂着珊瑚挂链而心生不快。有些心烦意乱,顾乐阳道:“我只是想自己走走。”
“嗳!”
星椋皱着眉头叫了一声,顾乐阳不再答话,闷着头往前走,到了前方岔路口,随便选了个方向就拐过去了。
星椋有些纳闷的抱着双臂看她的背影:“好像是生气了?好好的干什么生气?那个凌王爷又欺负她不成?”星椋想着,突然心里就冒出个主意来。得意一笑,自己好吃好喝还有轿子伺候着,总该为小娘子做点什么。
又说顾乐阳拐进岔道,一心惦记着顾乐连的事情。想到他此刻可能面临的处境,便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一处隐隐的疼,却又不敢放任那种疼痛,想担忧又不敢担忧,想做什么,又做不了什么。
或许......
顾乐阳开始疾步的往前走,远离皇宫,来到闹市,远远的看见济世堂的店门。自从知道那是皇叔的药铺,再一次经历地下暗室之后,远远望见便直觉的心生畏惧。
顾乐阳犹豫了,即便心里确定顾乐连的失踪跟皇叔有关系,但是自己莽撞前来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在皇叔的眼中也不过一颗棋子而已,怎能胆敢过问他做的事情?想从皇叔手里救出顾乐连,那简直是比妄想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想着,顾乐阳却还是往济世堂迈出了步子。
周围有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顾乐阳才惊觉自己还穿着上朝的官袍。眼色慌乱的朝打量自己的行人望过去,行人赶紧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躬着身子快步离开。
又哪里见过朝官一个人穿着官服街上走的?
自己怎会如此轻率鲁莽?便是来见皇叔,也应该像上次一样,以皇叔的侄女的身份来拜访才是。
想到这里,顾乐阳突然转身,疾步离开,不小心正撞上迎面而来一人的肩膀。
“对不起,实在抱歉!”
顾乐阳赶紧说一声抱歉,头也没回,匆匆的离开这个地方。
被撞的那人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顾乐阳礼物的身影,将头上的斗笠压得更低,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为了不再招惹异样的目光,顾乐阳便往偏僻清净的地方走,脚步踏在小巷并不平整的石板路上,声音十分的清晰。
“哒哒哒。”
顾乐阳走着,总觉得除了自己的脚步,还有一种“擦擦”的声音,走走停停,那声音与自己的步伐如出一辙。
快走两步,拐了个弯,顾乐阳身形隐在拐角处,听着“擦擦”声近了,突然走出来,厉声道:“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来人吓了一跳,身形一滞,抬头望向顾乐阳,眼睛因惊吓瞪得很大。
“额!你......”
顾乐阳看清样貌,更是惊愕,心跳狂乱的窒息。
原来此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关紫辰,麻布灰袍,头发男子样子束起,头上戴一顶斗笠,压得深深的,挡住眉眼。昨天顾乐阳才刚刚将她安顿,但是因为原本的千金大小姐,不能很好的料理一些日常起居的事情,在给自己煎药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手,砂锅打破,将那几幅药全部打湿了。想着自己这副扮相,加上原来不大露面,应该不会有人认出自己,便拿了银子来济世堂重新抓几幅药。
谁知还未到济世堂,便看见一个身着官袍的人在济世堂附近徘徊。身上那身官袍,关紫辰再熟悉不过,便不自觉的靠近上前。
因为顾乐阳突然转身急走,正好撞到迎面而来的自己。
“对不起,实在抱歉!”
一句匆忙道歉,关紫辰从那声音里听出几分熟悉,怀着犹疑的心情悄悄跟上了顾乐阳。
“你认得我么?”
关紫辰的视线紧紧盯着顾乐阳的脸。
“哦!不认识,不认识。”
顾乐阳急忙否认,有些狼狈的转身想要逃走。
“大人请留步!”
关紫辰忽然叫住她,声音尖利了几分。
顾乐阳只得顿住脚步,背着身道:“请问还有什么事么?”
关紫辰慢慢的一步步靠近,像是逼问一般:“看大人官袍应该是很高的品阶,怎的一人在闹市流连?既然发现有人跟踪,也觉得没有必要质问一番么?”
顾乐阳额头沁出冷汗,细细密密的,搅得内心忐忑不已。
见顾乐阳没有答话,关紫辰突然笑了一声:“如果没有猜错,大人应是个女人吧?”
顾乐阳周身猛烈一颤,压抑着心里的忐忑,厉声道:“大胆刁民,竟对朝廷命官如此无礼!”
“哼!敢问大人官居何位?若是没有猜错,可是新任的吏部尚书吧?不知道对于前任冤死的吏部尚书关大人,又有什么看法?”
虽然这般句句紧逼,但关紫辰丝毫没有想要放过顾乐阳的意思,走到顾乐阳正对面来,看着他的脸:“我认得你,你便是那日率领禁卫军闯进我家,逼死了我爹,烧了我家,并且将关府之人全部押入天牢的,禁卫军统领顾乐阳。”
最后三字,关紫辰似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挤出来,眼中神色,充满了痛恨,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原来是罪臣之女,竟还如此放肆。”
顾乐阳偏过身子,躲闪过关紫辰充满恨意的注视,却还咬着牙,无力的发出反击。只是声音里,早就泄露了她此时心中的怯懦。
“是啊!大人认出我来了,怎么还不叫人将我抓起来?”
关紫辰突然的一笑,唇角竟然几分妖异。
虽然从来没有小看关紫辰,但是也没有想到这小女子竟然如此的厉害,这般的咄咄逼人,洞悉眼色,竟觉得像极了姚染青。
“我先走了。”
不管怎样,此刻的顾乐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躲开关紫辰。她所说的句句实情,自己对不起关家,甚至是跟姚染青一起策划了这起关家的冤案。已经在心里无数次的细数自己的罪孽,但是因为得以保全关正予的性命,关府一家被赵泓彦所救,所以便也宽慰自己,以为减轻了罪孽。
但是却还是没有办法面对此时向自己发出质问的关紫辰,除了逃避,她甚至觉得自己再没有别的退路。
“顾大人怎么能走呢?”
关紫辰巧笑连连,迎了上来:“昨日大人相救之恩,紫辰都未来得及说一句感谢。对了,还要恭喜大人高升,关家败落才没几天,大人就已经身居尚书之位。”
关紫辰说罢,当真冲着顾乐阳委身轻轻一个行礼。
这或许要比狠狠的在脸上扇几个巴掌更叫顾乐阳觉得窘迫,羞愧。
“不要再说了!”顾乐阳像是哀求一般:“顾乐阳对不起关家,而且,什么昨日的事情,顾乐阳也并不知情。”
“哼!”
关紫辰冷笑一声:“还想叫自己掩饰到什么时候?若不是大人将我扮作男子模样,叫我粗着嗓子说话,我还没那么轻易就发现你的秘密。同为女人,即便扮作男子,却也有许多相似之处,难道你不觉得吗?”
关紫辰又一次正面面对顾乐阳,仿佛绝不能给她一丝逃避的余地:“即便外貌改变,声音却始终掩饰不了。紫辰只需一天,便觉得这样说话当真辛苦,想你也是一样的吧?昨日我就在想,你面纱之下是什么样的容貌?声音那般婉约,一定会是个美貌的女子。果不其然呢!”
顾乐阳听闻此话,放弃般闭上了眼睛,僵硬的身体也一下瘫软。关紫辰所言,已经撕去她所有的硬撑着的伪装,既然已经被她洞悉一切,自己再怎么坚持也没有意思。
被“仇人”的女儿发现自己最大的秘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便是自己的罪孽,终于要有恕罪的一天。或许也正如赵泓铄所言,谎言说的久了,总有一天是要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