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憋不住说话的钟飞鸣有几分讨好的说道:“启禀皇上,顾丞相说的正是。臣也觉得应当是景王爷来做太子。爹,你不能因为跟咱们是亲戚,就这么......”
好歹钟飞鸣在皇上面前还知道收敛些,后面的话到嘴边噎住,钟海眉头一皱,看向自己的儿子,心里已经暴怒。赶紧躬身拱手道:“启禀皇上,老臣一心为了江山社稷,绝无半点私心,请皇上明鉴。”
可怜钟海半生呼风唤雨,此刻却是自己的儿子公然与自己作对。
皇上轻轻摆手:“钟爱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不必再说了。”
拿眼扫过众人,正待问出众爱卿意下如何,就见赵泓彦走上前来,躬身道:“父皇,此时正是边疆战事紧迫,我们的军马已经深陷苦战,顾副统身先士卒,率兵突围,已经几日没有消息。儿臣请求率兵出征,请父皇恩准。”
“彦儿!”
皇上怒不可斥,低吼了一声,却引得一阵剧烈咳声。
赵泓彦微微低头,他不是非要惹了父皇动怒,只是眼下形势太过紧迫。
只是赵泓彦所说的事情引起了一片骚动,许多人竟是刚知道战场上如此失利,顾萧听闻此言,眉头深深皱起来,宽袍大袖之下,双手竟然微微颤抖,突然掀起前襟,双膝跪地:“边疆不利,请皇上立刻派兵增援!”
“顾爱卿......”
皇上止住了咳声,轻轻叹了口气。
“爱子身陷险境,自然是心急如焚。顾乐连也是朕的臣子,朕又怎会坐视不管?”
皇上自然惆怅,这件事情早就知道,但是一直都压着。出兵增援?但看朝中之人,又有谁能堪当大任?皇子出兵,自然能够鼓舞士气,皇上倒不是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只是唯独不想放这个泓彦去。
皇上一声“彦儿”自然也说明一切,但见皇上闷不作声,另有几个王爷走出来:“禀父皇,儿臣愿率兵出征!”
几个臣子出来附和,也有人推举了一些有统兵之才的人。
赵泓彦静静的候在一边,等到终于平息之时,复又说道:“父皇,儿臣请兵出征!”
只见他脊背挺直,薄唇紧抿,目光中难得透出坚毅之色。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且不容置疑。
群臣但见此番,没有几个敢大声喘气。刚才情形,若不是景王爷突然请战,恐怕太子之位已经落入囊中。只是皇上为何突然要选太子,大臣们心里也都清楚了。可能争端早就起了,只是皇上想办法留住景王爷。
只是这个一向懒散养尊处优的景王爷,怎会对这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毫不动心,反而要请兵出征?谁都知道,这一仗绝对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结束,不说现在形势不利,就算势均力敌,恐怕也要拖上几年,拖成一场苦战。
外人猜不透,便不敢发言。
皇上对自己这个儿子的重视偏倚显而易见,难得的顾萧竟然也陪着跪在一旁,不说话。
有人想上前美言几句,规劝一下赵泓彦,但是如今受困的是顾丞相的爱子,难不成自己是不想救人不成?
顾乐阳听闻赵泓彦所说,一下子就僵了身子,最担心不过顾乐连会遇到危险。昨天赵泓彦还刚刚宽慰过自己,怎么今天就?她实在不敢想象如今顾乐连的生死,周身透着一股冰寒,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顾乐阳只得满心焦急的跟着顾萧跪在身后,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皇上紧紧盯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对于同样跪在脚边的几个王爷却熟视无睹,终于声音有些发颤的:“你一定要去?”
皇上不知道是心寒还是生气,只是一向最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的万岁爷,此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
痛惜,生气,不解,甚至还有凄然?
顾乐阳有几分呆滞的看向赵泓彦,只见他从容道:“回禀父皇,而臣心意已决!”
颓然的,皇上的眼神一下黯淡下去,继而迸射出几分凌厉,仿佛刚才那个虚弱苍白的老人只是幻觉。
“朕不准!”
这声音叫顾乐阳听了都不禁心头一颤,群臣附和着都贵了下去。赵泓彦却突然一笑:“禀父皇,儿臣不能遵旨。”
赵泓彦公然忤逆抗旨,却仿佛混不在意:“儿臣去了,这仗便能打赢。”
竟然这等狂妄么?赵泓铄挑了挑唇角,静待事情的发展。
皇上不怒反笑:“是吗?”
赵泓彦脸上笑容消散,抬起头来,一字一字的说:“若是没有必胜的决心,是不可能赢的。”
皇上哼了一声:“这样说,你是有必胜的决心了?”
赵泓彦深深叩拜下去,又站起身子,烈日之下,身上仿佛光芒夺目,他就那样站在一群跪拜的群臣之中,与他的父皇对视。
“是啊。”
他仿佛松了一口气,用轻松的口气道:“儿臣想,父皇一定希望儿臣活着回来。”
静默了,仿佛阳光冻结,时间停止,令人窒息的长久的静默。
顾乐阳不禁看向赵泓彦,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良久之后,皇上淡淡说了一句:“把这逆子打入天牢。”
完全没有意料的到,顾乐阳心头一惊,虽然此刻她最好不要开口说话,但还是急忙道:“皇上息怒!景王爷只是心系社稷,不惜奔赴沙场,实乃万民之福,朝廷之福!”
话一落音,群臣跟着说道:“请皇上息怒!”
但是皇上金口不开,候在一旁的侍卫还是走上前来,对赵泓彦道:“景王爷请。”
顾乐阳担心的看过去,却见赵泓彦也朝自己看过来,轻轻眨了下眼睛,那面色如此从容,是最熟悉不过的,那个叫她安心的眼神。
顾乐阳心中融动,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甚至不惜抗旨忤逆?
赵泓彦被押走了,皇上似乎也已经精疲力尽。众人拜退之后,顾乐阳有些狼狈的晃悠悠站起来。一直跪在毒辣的日头下,此时才发觉头晕目眩。
“爹!”
顾乐阳跟上顾萧脚步,低下了头。父子二人似乎有话要说,跟在身边的大臣便知趣的告退。
顾萧闷着头,慢悠悠的往前走,并未看顾乐阳一眼。
但顾乐阳还是小心的开口道:“爹,哥他......”
“放心吧,没事。”
意料之外的顾萧竟然宽慰顾乐阳,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这句话说给顾乐阳,更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皇上要向大臣们隐瞒?”
顾萧回头瞥了顾乐阳一眼,嘴角闪过一丝异样的笑,恍惚错觉。
顾萧道:“凭你的人脉,这件事知道多少?”
顾乐阳诚实的摇摇头:“今天方才知道。”
顾萧顿住脚步,看着面前五道汉白玉石桥,宫门近在眼前,巍峨璀璨。
“乐连率兵从大山深处突袭,意在烧毁契丹军营粮草。但是,许是遭遇不测......乐连已经几日没有消息,但是契丹的军营却在前日被人焚烧殆尽。”
“什么?”
顾乐阳不可思议,忽然又惊喜道:“是哥么?他已经......”
“哼。”
不知为何,顾萧冷哼了一声:“这件事,只有我与皇上知情。为什么皇上迟迟不肯派兵......那一对突然出现的军马,突然出现,又离奇消失。”
顾萧三言两句,看向顾乐阳的眼睛满是嘲讽之意。
顾乐阳不知其故,困惑不解:“那一队军马,不是朝廷的么......”
她的心里隐隐的意识到什么,但又说不清楚。
“小公主,若是等到你成了气候,恐怕早已风云莫测!”
顾萧最后丢下一句,大步向前走去。
“爹!”
顾乐阳张口呼唤,却只是张了下口。顾萧说话另有深意,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格外叫人心慌。虽然顾萧人前对自己冷淡,人后对自己恭敬,但是今天那样的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
仔细回味着刚才顾萧所说的话,慢慢的向宫门走去。
顾乐连率兵突围,却下落不明。但是另有一只神出鬼没的军队却帮他完成了突围......不是朝廷的兵马么?
难道!
顾乐阳一下瞪大双眼,是皇叔?顾乐阳知道皇叔暗地里养兵一事,这件事情实在蹊跷,除了皇叔,恐怕再没有别人了。只是为什么?皇叔要帮助一向深恶痛绝的赵家人?是因为他这些年为了篡夺皇位,下了那么多功夫,不能因为一场有些仓促荒唐的战争毁于一旦吧!而且,皇叔又何尝不是更加痛恨契丹人?
想到这里,顾乐阳甚至是有些高兴的。也许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皇叔做的一件好事。
但是顾乐连......难道也跟皇叔有关么?
“顾乐阳!”
一声清越的声音响起,赵泓铄走了过来,却见顾乐阳呆呆的站在那里发愣,不禁皱了眉头。
越想越想不明白,皇叔必须要依仗现在官居丞相的顾萧,又怎么会对顾乐连不利?还是说......生性多疑的皇叔,已经对现在呼风唤雨的顾萧有些忌惮,所以便挟制了顾乐连?
对!一定是这样!
顾乐阳心头一条,抬步就走,突然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鼻子一酸,却嗅到若隐若现的香气,这气味......顾乐阳猛一抬头,不是赵泓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