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阳在一个偏僻的巷子给关紫辰租了一间民房,叫她打扮成普通农夫的模样。然后又去了药铺买一些药材来,清洗伤口,另又买了些粮食蔬菜,留下一些钱粮。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总算将关紫辰安置妥当。
对于自己的身份关紫辰有些好奇,但是顾乐阳只说自己不方便说,但是一定会常来看她,不会放着她不管。对与关尚书一事,顾乐阳称自己也坚信是一桩冤案,但是平凡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希望关紫辰稍安勿躁,大家一起慢慢想办法。
告别关紫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移,天边的一片红彤彤,金灿灿的,感觉特别的壮阔绚丽。舒了一口气,满身疲倦的慢慢的走,想起赵泓铄对自己说过的话:“说谎说得多了,总有一天都忘了自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终究自难圆其说了。”
顾乐阳觉得自己说谎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直对别人说谎,对自己说谎,终究不记得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今天暂时瞒过了关紫辰,但是以后呢?她能不能将这个新编的谎言继续圆下去?
钱袋已经瘪瘪的了,答应给星椋扯的好布料还没有去买,幸亏出门时多带了点钱。
向路人打听了一下,顾乐阳便往南京城最大的一间绸布店寻过去,进了店门,没想到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店里的生意还这么好。小伙计们都有客人招待,顾乐阳打眼一瞧,扯了一块水蓝色牡丹锦的料子问一声:“这布料怎么卖?”
小伙计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就将正在接待的主顾托付给别人,笑容满面的迎过来:“小姐眼力不凡,咱这块料子昨个才进的货,正儿八经的牡丹锦,平日都往宫里去的,咱们也好不容易才得的这一匹。”
顾乐阳笑笑,倒不是她真的那么识货,常在宫中,自然还是一眼瞧得出料子的好坏。这小伙说的确是实情,顾乐阳便又问了一句:“那么这匹布怎么卖?”
“小姐要整匹?”
“额。”顾乐阳踌躇了一下:“能做一身衣服的尺寸,大概这么高......”
顾乐阳伸手比量着星椋的身高,小伙计一看笑笑,将布匹一扯,打手一量:“这么多便足够了。”
顾乐阳点点头,笑一声:“另外你们店里还有什么好料子?颜色鲜亮一些,图案越精致的越好......嗯,给我再扯上四五块吧!”
“小姐稍等。”
说着小伙计很熟练的搬来几匹布,虽然比不上这牡丹锦,但是也都是好料子。拿手一比量,伸手一撕,就整整齐齐的一块布料,顾乐阳看着,倒真是心生佩服。眨眼的,六块布料叠放整齐,小伙计又取来一块布头,整整齐齐的包好,满面春风的:“一共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顾乐阳一愣,怎也没想到几块布料就这么贵,不禁捏了捏瘪瘪的钱袋,她总共还有不到十两的碎银子,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小伙计察言观色,急忙道:“小姐,咱们店里一向给家最公道,看小姐要的多,已经省出了些零头了。”
顾乐阳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低头扯下钱袋,眼睛落在自己束腰上一块玉佩。这玉佩是她周身唯一装饰之物,这玉佩是在做了禁卫军统领时,雅堂的书生们送的。当时一堆东西顾乐阳就看上了这一个,小小巧巧,却是盈润剔透,便挂在身上,一直未曾离身。
顾乐阳取下,连钱袋一并放在柜台上:“我出门没留意身上带多少钱,但是左右这些料子已经扯了,不知道这块玉佩能不能算作料子的钱?”
小伙计看了一眼玉佩,只一句:“小姐稍等。”说着便往内堂去了,出来时笑容又洋溢在脸上:“我们掌柜说了,不为别的,就为小姐诚心来买东西,这些料子便送您了,还望小姐以后常来光顾。”
“送给我?”
顾乐阳有些不可置信,小伙计又说:“小姐的玉佩乃是稀罕物,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咱们做生日的童叟无欺,也不能白白沾了小姐的便宜。至于欠下的料子钱,小姐日后再给也是一样的。”
“哦!那便多谢了。”
顾乐阳道不好意思道,又加一句:“不如我给你们写一张欠条更为稳妥。”
小伙计便说:“这个由小姐做主。”
顾乐阳拿纸笔,写下赊欠,方才道谢捧着那几块料子离开。回头又看了一眼,只是心觉这家店铺的确是有些特别,连自己的容貌都没有见,便相信自己一定回来还钱么?
心下疑惑,看街上都点了灯,各种各样的彩灯高高挂起,街上行人更多,三五成群,脸上都挂着笑容。
这是自七夕之夜后,顾乐阳又一次感受民间的夜晚,竟都这样热闹么?
行人从她身边经过,夜幕已经降临,顾乐阳看着远处近处,原来这便是自由的感觉么?没有人认得她,她也不认得别人,她穿着一身女装,并没有伪装的自己,这样的感觉叫她很想奔跑,或者扯下头上的斗篷,甚至她想跟每一个陌生人说话。像他们一样,闲话家常,一起看花灯,然后一起回家。
紧接而来的,她又感觉到深深孤独,因为她不能那么做,她不是寻常的老百姓,她还是伪装者自己,哪怕只是一个斗笠,一块面纱。她甚至,都没有家可以回去。
“如此良辰美景,小姐怎一人呆在这里,岂不是辜负了?”
背后传来轻笑之声,顾乐阳猛然回头,正见赵泓彦一身公子哥的打扮,折扇拿在手中把玩着,笑着看她,挤了挤眼睛。
“景......”顾乐阳不由的一阵紧张,伸手抚在脸上,自己这样装扮,他怎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泓彦笑着走来,默默的牵起她的手:“啊,中秋佳节,小生与娘子来看花灯,人生如此,又欲何求啊!”
顾乐阳手被牵着,被赵泓彦带着往前走,不由得面红耳赤,用了用力把手抽回来。
“今天是中秋节么?”
“你竟不知?难怪会选择今天搬家,哪有这样不孝的女儿,在中秋节将父亲一人丢在家里的?”
顾乐阳一愣:“原来......”
她想起白天顾萧在顾乐连的院子整理花园的情景,自己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赵泓彦道:“要回家吗?”
顾乐阳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顾萧哪里将自己当做家人?一声“小公主”已经将自己疏离了。这样的日子,也许自己本不该去打扰了。
“王爷今日不用进宫么?”
赵泓彦笑笑,摇了摇头:“父......爹他已经静养,更不能打扰。况且已经有过指示,今日都不必去了。”
“哦。”
顾乐阳心叹一声,皇上龙体欠安,这样的日子,皇宫里恐怕不会敢有人庆祝。
跟在赵泓彦身边,慢慢的走进人群中,赵泓彦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在顾乐阳眼前晃了晃。
“我的玉佩!”
顾乐阳赶紧接过来,看了看,不解的看向赵泓彦。
“我向来爱跟这些铺子打交道,那间铺子的掌柜也相熟了。正在内堂闲聊,就看伙计送去一块玉佩说是叫掌柜估估价钱,有位主顾没有带够银子,想拿它来抵。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常挂在你身上的东西。”
“原来这样。”
顾乐阳笑笑:“我刚才还在疑惑。”
赵泓彦又取出来一张纸,在顾乐阳面前晃了晃:“扮作这副模样是要隐瞒身份的话,随便留下字迹又可谓太过粗心了。”
顾乐阳赧然,不好意思道:“是我太大意了。”
正要接过来,赵泓彦却突然一缩手,将那张纸叠了整齐,又放进自己衣袖之中:“我也不能白白帮你垫付银子,这张欠条留做凭证,万一你日后赖账我又当如何?”
“啊?”
顾乐阳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都说主子你是个小气的,果不其然。”
“哈哈哈!”
赵泓彦朗朗而笑,似乎心情格外的舒畅。
两人脚步轻快起来,似乎好的心情总能相互感染。想想自己今日专门叫星椋回绝了官员们的拜访,原来担心会得罪了人,想不到成全他们佳节之日与家人团聚,却是做了好事。
人流好像都往一个地方去,渐渐有人喊起来,还有人小跑起来:“快点,快点!”
赵泓彦顾乐阳二人相看一眼,也连忙跟着挤上前去。
“嘭!”的一声,一团蓝色烟雾爆炸开来,一个石榴形状的打灯笼分作六瓣,里面点满了红色的小烛,夜色中绯红一片。还来不及惊叹,又听几声轰响,天空中炸开一朵又一朵各色的烟火。
红的,蓝的,白的......兴奋的人们呼喊起来,都仰头往天上望去。小孩子骑在大人的肩头,姑娘们相携着双手......
顾乐阳一时也看的呆住,突然而至的美丽总是最能震撼人心。
“乐阳。”
赵泓彦忽然在耳边轻声唤她,顾乐阳回了下神,但见赵泓彦面含淡淡的笑意,一双眸子闪亮的感觉。
“嗯?”
顾乐阳还有些傻呼呼的笑着:“真好看。”
“是啊!”
赵泓彦紧紧看着她的眼睛,伸手轻轻撩开顾乐阳的面纱,除去她头上的斗笠。
“......”
顾乐阳一下子怔住,心跳似乎在瞬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