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皇城，万千风姿，绰约百态，春水春风柔化人的眼，繁茂的桃树花瓣翻飞，数不尽多少芳菲，人间天上。
这里美得叫人心生感叹，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玩赏的神色，规规矩矩，结伴而行，说不出的肃穆恭敬。顾乐阳紧扯着顾乐连的衣袖，听哥哥说这里的每一朵红花都是血染的，皇宫里住满了冤魂。她的身体有些哆嗦，倒不是被顾乐连的话吓到，而是脑中迅速交替着两个人的身影，两种不同的声音交替，让她每走一步都那样犹犹豫豫。
皇叔和顾乐连，一个叫她留，一个想她走。
皇叔说过，你活着就是为了血海深仇。可是顾乐阳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见到过杀戮，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她一出生就像是圈养在那个院子里，辗辗转转，也不过是从阳光明媚的院子到幽暗阴冷的密室。
这个孩子，甚至连恨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没有切身之感，也恨不进心里。血海深仇这样的字眼，之于顾乐阳这个名字，一下轻飘飘起来，丧失了它所有的重量。
“呀！这两位是顾大人的公子吧？你看看这一个是眉清目秀，一个是唇红齿白，怎么托生的这么好看的模样啊！”
已经年近五十的高公公脸上涂了脂粉，看着又白又腻，正与一干小太监侯在殿前。朝廷规矩，未及冠着不能进入正殿觐见龙颜，顾乐阳他们此时必须要被妥善安置在一处，静候传唤。
高公公捏着两只兰花指，扭着身子摆了摆，顾乐连与顾乐阳二人相看一眼，都牟足了劲憋着笑，僵着身子低着头，脸色都憋红了。
“咳！”
顾萧看着不争气的二人轻咳了一声，道一句：“有劳高公公。”
“好说好说，顾大人请。”
顾家兄弟二人跟在高公公身后穿过一条卵石铺成的小径，俱拿手紧紧捂着嘴偷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男人，脸上脂粉厚重的活像是唱大戏，说起话来捏着嗓子，比公鸭子叫的还要难听。而且他偏偏要一步三摇，途经水池都忍不住探出头去照一照自己的影子。
打从路边树林里闪出一个人来，手上摇着一把精致的弹弓，倚在树上纳闷的看着刚刚走过去的三人。他本是闲来树林里面打鸟，皇宫里用不得弓箭，只好凑合着用一下弹弓。打来打去，不觉得有什么意思，正觉得无聊发闷。他想着嘴角一吊，悄悄跟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插到两人中间，胳膊搭在两人肩上：“你们，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玩的事，说出来听听？”
两人被他的突袭吓了一跳，顾乐连眉头一锁，步子往后一跨，将这人一条手臂锁在背后，不客气的问：“你是什么人？”
“喂，疼疼疼！”
“哎呦，哎呀，五皇子，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快把五皇子放开！”
高公公惊慌失措的奔过来，一时着急的不知道该怎么颤抖才好：“要了命了，要了命了，你们这是要造反那！快来人啊，来抓刺客！”
“五皇子？”
顾乐连愣了一下，手便一下松了。
五皇子赵泓彦疼得龇牙咧嘴，凝脂般的脸上涨满红潮，他使劲揉捏着自己的肩膀，喝住还在吱呀乱叫的高公公：“快闭嘴，我跟两位公子切磋一下，你嚷嚷什么啊！”
高公公喊这几嗓子，宫中侍卫已经四处奔来，泓彦皱着眉头：“你招来的再负责遣走，光天化日的哪里来的刺客？”说罢招呼顾乐连兄弟：“不理他们，咱们走！”
“额？”
两人俱是一愣，看四周情形，便跟上泓彦的脚步。
“五皇子，奴才，奴才......”
高公公一时快要急得哭了，他一个不得宠的下等老太监哪里招呼得了这么多的宫中侍卫？谁又能听他的解释？
“快走！”
赵泓彦带着二人钻进树林，踏过湿软的泥土，走没多久，林中便又出现一条极窄的小道。白色的石头铺成，成人的脚长那样宽。顺着这条小道一直往里走，不多久听见清晰的水流之声。声音不大，十分的悦耳。
顾乐连沉着脸：“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赵泓彦转过头笑的几分神秘，冲二人眨了眨眼睛，手往前方指去。
原来他是带着二人走了条近路，从这林子里穿过，直接到达了他们本来要去的聚贤堂。聚贤堂不过是一座水上亭台，挂着水青色的纱帐，由一条白色石桥通过去。
现下里面已经聚满了人，差不多都是少年年纪。
“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这里？”
顾乐连看他一眼，低首行礼：“刚才不知是五皇子，出手莽撞，请殿下恕罪。”
顾乐阳便也赶紧低头行礼，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这五皇子跟顾乐连差不多年纪，一身华府，显然是极其重视仪容修饰。他面容十分白净，透着精灵清秀，是个十分漂亮的人。而他又仿佛非常爱笑，笑起来有如春风和煦，十分舒服温暖的感觉。
赵泓彦撅了撅嘴：“罢了，我不怪罪你们。不过我好心带你们找到这里，作为回报，总要告诉我你们刚才到底在笑些什么吧？”
“什么？”
顾乐连抬头看他，皱了皱眉头，这皇子好奇心也太重了些：“多谢五皇子领路，小民顾乐连，这是我弟顾乐阳。”
“哦？！”
赵泓彦打量了二人一番：“我看你们二人倒还有趣。”
顾乐连躬身作揖：“顾乐连告退。”
顾乐阳便也紧跟着：“顾乐阳告退，哥，你等等我！”
“唉，你们......”
顾乐阳扭过头来看着赵泓彦不甘心又诧异的模样，抱歉的笑了笑。
看两人一溜烟走远了，赵泓彦叹了口气：“幸好我是个随和的皇子，就你们两个若是遇见我那皇兄皇弟，现在已经关进大牢了。不过他们两个，刚刚到底在笑什么啊？”
赵泓彦心觉有些郁闷，摇晃着手中的弹弓，在林中穿来穿去，那个顾乐连倒还真有些力气，反应也算是机敏。他们两人来到皇宫，必是来应选皇子伴读的，若要等到分给自己一个不喜欢的，还不如现在主动些。
这种选拨，应该会很有趣吧？
这么想着，赵泓彦双手一击：“与其在这里闷得要死，不如去那边看看热闹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