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西殿,如今已经从荷塘引进了水,与荷塘连在一处。水上建着游廊,中间一个赏景的亭子。顾乐连坐在亭台里,饮两口酒,不时将盘中的东西丢进水中喂鱼。
赵泓彦手擎着精致青花白瓷酒杯,闭上眼睛,鼻子靠上去嗅一嗅:“嗯,醇香绵软,果然是人间佳酿。”
顾乐连哼笑一声:“这么着急叫我来,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嗳!”
赵泓彦走上来揽住他的肩膀:“这么难得的寒梅酒,我这做兄弟的哪里敢独享?怎么样,这一趟来的也不亏吧?”
顾乐连摇头苦笑,看他一眼:“罢了,看在这美酒的份上!”
“哈哈!”
赵泓彦坐回自己的位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快哉!”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临水吹起一管长笛,悠悠扬,伴着荷塘的碧浪,缓缓飞向天际。
只见他身穿百花潭图案的雨丝锦,腰系水蓝色阔带,中指上戴一枚幽兰色宝石戒指,手指修长。柔顺的青丝拢进精致的金冠,温润的双目眼角带一点桃花,面容白皙,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曲终,那笑容灿烂绽放,但叫阳光明媚了三分,柔和纯净。他收起长笛,给自己击起了掌。
顾乐连好笑一声,倒最是懂得自娱自乐。
赵泓彦翘了翘嘴角,看顾乐连又“咕咚咕咚”饮下几口酒,轻声吟道:“青青小荷水中载,绯绯桃树泥中埋。英雄不问出身处,欲将青天比胸怀。虽是小小年纪,却是豪情天纵,当年看到你写下这首诗,我真似看见了一位金戈铁马,凯旋沙场的盖世将军。”
顾乐连哼了一声:“陈年旧事,提起来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是什么让一个壮志凌云的少年变作现在的嗜酒之徒呢?”
“哈,跨过长江,率百万雄师,踏平契丹蛮夷,收复我江北河山!”顾乐连自嘲的摇摇头:“不过年少时的意气之言罢了,当今的朝廷,坐拥半壁江山而自满,重文轻武,哪里有要收复江北的心思?”
赵泓彦轻叹一声:“泱泱大国,甘为番邦,却还要年年向那契丹进贡金银粮帛。”
顾乐连将瓶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总归是你的老子做的事情。国之如此,我一个小小的皇子伴读又能奈何?不若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一言说罢,却将手中酒瓶狠狠摔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顷刻间成了一堆碎片。
“呵,既是如此,我也只好舍命陪知己,与你好好醉上一醉。”
赵泓彦伸手拍拍顾乐连的肩膀,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擎起酒壶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壶奋力地砸了出去,看在地上开了花,继而大笑:“可惜了,我的青花鹤颈壶!”
转过头来,却见顾乐连一脸正色的看他:“王爷。”
“怎么了,做出这种表情来是要怎样?”
顾乐连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你做皇帝,我必定誓死效忠,披盔戴甲,一统江河!”
赵泓彦一愣,一拳捶在他胸膛之上:“说这样的话,你是在找死吧!我不过一个闲散王爷,但求一世逍遥。家事国事,国事家事,若真做了皇帝,我一定会闷死在那龙椅之上。”继而笑容荡漾开来:“你说呢?”
“呵,呵呵!”顾乐连也忍不住笑起来:“我看也是!”
“知我者,莫过于顾乐连也。酒没了?顺宝,顺宝,取酒来!”
不多时,顺宝怀抱着一个酒坛出来,却不走近,似是有话要说。
“王爷!”
赵泓彦挑了挑眉,站起身走过去。他酒量本来不佳,已经有些微醺,走路有些摇晃。
顺宝伏在赵泓彦耳边说了几句,“哦?”赵泓彦酒意消去大半,皱了皱眉,顾自笑了起来,将酒坛接过,往桌上一放,摆手让顺宝退下。
“听说......”
赵泓彦抬头瞥他:“六哥正在绘池那里布置画舫。”
“怎么,你有兴趣?如今偷偷出宫的把戏都玩腻了,又想了新花样?”
赵泓彦一笑:“听说......”
顾乐连眉头一皱,顺手扯过一块甜饼丢他:“卖什么关子,有什么快说!”
“听说,那画舫里张罗的全是乐阳爱吃的东西。”
“什么?”顾乐连一愣,有些惊诧。
赵泓彦便冲他挤一下眼睛,下颚抵在酒坛上,做出困惑模样:“六哥也笨,怎的就送了乐阳一盒脂粉?乐阳平日里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擦粉的习惯么?”
“废话!他一个大男人用那个干什么?”顾乐连忽然反应过来,一下跳了起来:“你是说?”
赵泓彦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怎么都透着一股妖娆:“乐阳,本王就在绘池等你,你不来,本王便不离开。”
顾乐连一时可谓怒火三丈:“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
“唉!”赵泓彦走过来:“这皇宫里面的事情,我若想知道,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
“绝对不行!”
顾乐连一拳击在亭台的圆柱上,甩袖便走。
赵泓彦一笑,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你跟来干什么?”
“凑热闹喽!”
二人首先急急奔往太学院,“顾乐阳!顾乐阳!”顾乐连一边大声喊着,一脚踢开了雅堂的房门,房间里整整齐齐,哪里有人的影子?
顾乐连喘着粗重的气息,双手掐腰,走到院子里:“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赵泓彦探头往房门里看了一眼:“不是在七弟那里,便是去绘池赴约了吧。”
“不可能!他是不会去的!”
顾乐连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去绘池!”
“嗳,嗳,走后面。”
赵泓彦一把扯住他,指了指自己身后。
这已经不是在泰西殿,二人人前毕竟尊卑有别,不做注意的话,难免落人口舌。
顾乐连便只好走到赵泓彦身后,低声咬牙切齿道:“快走吧!”
两个书生进来,见到赵泓彦行礼:“见过五王爷。”
“免礼。”赵泓彦眼色瞥过顾乐连表情,顾自一笑,迈出脚步,走的是极其的慢条斯理。
“你!”
顾乐连已是心急如焚,又奈何赵泓彦不得,但见他有心为之,趁着四下无人,靠上前去,忽然将赵泓彦的手臂反锁身后,手指压在了他的手腕:“若是乐阳出了什么事,我顾乐连决不会饶你!”
“唉!”赵泓彦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一日的晴朗此刻已经变换的昏暗,天空开始布满乌云:“今夜怕是要下雨了。你如此焦灼,是信不过令弟么?”
“你!”
赵泓彦将手抽回,整了整衣衫:“走喽,要下雨喽!”他疾步走开,大笑两声,却已经不再玩闹,步子快了许多,不作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