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涯说道:“陛下且莫着急,党争之事虽然容易解决,却也并非旦夕之间只能够尽数处理妥当,这两党经过天启朝的发展,如今已是根深蒂固,深入到朝廷内外,若要动手,一定要连根拔起,否则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发更大的危机和更多的麻烦。”
方知涯这样一说,朱由栩顿时觉得有道理,这其中的道理他也想过,要么就蛰伏,不动手,让他们两党继续都下去,要动手就要来狠得,将他们一下子连根拔起,免除后顾之忧,只是如此巨大的计划,又应该怎么筹划呢?
朱由栩突然之间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从前看书,看成祖皇帝能够凭借着区区三千燕府甲卫而靖难,他知道其中姚广孝功不可没,这就是谋士的巨大能量,而现在坐在龙位上,面对的是大明自万历以来三超积累下来的痹症,他现在缺少的,正是一位像姚广孝那样的谋臣。
朱由栩想要的不是治国平天下,而是要真正的掌权,执掌天子之权,学天子之剑,他不求万古流芳,但是无论如何却也不能让大明江山在他手中沉沦,而最为危险的事情却是如今朝中的党争已然严重阻碍了他的皇权和大明正常的运转,东北数千公里领地就因为朝党之争而沦陷,还有什么教训比这个更严重的?
现在好了,一直以来朱由栩都为之愁眉苦脸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的希望,方知涯的出现让朱由栩看见了前途的一丝光明,不管方知涯之前做错了什么,但是在这一刻,他得到了朱由栩的认可,朱由栩相信,跟着方知涯,他能够学到御下之策,能够平定天下。
朱由栩虚心的问道:“先生,还请先生教朕,朕应该如何做,才能够将阉党与东林党这两颗毒瘤给拔出了?”
朱由栩现在对于方知涯也有了几分尊重,说话间都已经称呼他为先生,要知道只有真正有学问有学识的帝师,而且还需要皇帝真心的对他尊重才可以称之为先生,而现在朱由栩却称呼为方知涯为先生,可见方知涯在朱由栩心中的地位已经直线上升,被看成是他的智囊,左膀右臂。
方知涯坦然接受了朱由栩的尊称,但是他心中却也有数,帝王心情从来就是喜怒无常,断断不可用常理来推断,也许在这一刻他们君臣相敬如宾,下一秒说不定就雷霆震怒,廷杖伺候,这样的事情在本朝已经屡见不鲜。
方知涯自幼学习旁门王霸之策,对于帝王心术,堪称知根知底,别看现在小皇帝对他尊敬的很,但是要是方知涯不能就平定两党提出具体可行的计划来,那么朱由栩绝对是说变脸就变脸,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杀害了他前任恩师的罪魁祸首。
方知涯抿了一口茶,徐徐说道:“陛下,臣敢问陛下,现在朝中两党,如果只能除去一党而保存另一党,陛下欲图除去哪党?”
“这……”朱由栩没有想到方知涯会抛出来这样一个问题,阉党都是一群人渣,他肯定是欲处之而后快,但阉党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东林党也并非都是清流呀,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在朝堂之上,势力庞大到就算是身为皇帝的朱由栩都有点害怕的地步,他哪里能够容忍?
按照朱由栩的心思,这两党不管哪个都不能留下,最好都想办法除去,而现在方知涯提出的问题是两者只能除去其一,这就有待于思索了,如果说除去阉党,那么朝中就是东林党的天下,而他这个皇帝到时候肯定也就成为东林党控制下的傀儡,处处受制于这群朝臣。
同样的道理,要是除去东林党而留下阉党,那么朱由栩依然还是一个傀儡,政权必然被魏进忠牢牢把握,而且这样一来还有一个更加危险的信号,那就是宫廷都在魏进忠的掌握之中,万一这老货有个歹心,突然想不开了,想从九千岁变成万万岁,那么朱由栩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凭着魏进忠的杀戮?
而且从治国大道上来说,虽然东林党未必都是治世之能臣,但是不管如何肯定都比阉党这群乌合之众要来的强,看看大明在阉党的手中,不过短短几年就山河变色,一塌糊涂,从中就可以看出来如果只能留下一个,阉党也绝对不能留下。
朱由栩沉痛地说道:“依朕本意,这两党最好都不要留下,但是若然只能除去一害,朕以为阉党之害犹在东林之上,两害相当取其轻,去其重,先生以为如何?”
方知涯不置可否的说道:“陛下以为,这两党若然尽去,这大明天下当如何?”
对于朱由栩的回答,方知涯不置可否,随即又抛出来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比起第一个问题要来的简单,但是其中的韵味也更加深刻,朱由栩的本意既然是将这两害都除去,那么现在我就假设这两党都不存在了,那么此时的大明天下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呢?
没有了阉党,没有了东林党,朝堂都在朱由栩的掌握之中,按理来说应该是天下大治了,但是朱由栩却不傻,他旋即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朝中大员除去了,那么地方官员呢?现在大明天下除了阉党就是东林党,如果说两党尽除,那么天朝的官员从何而来?
没有官员,他这个皇帝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朱由栩不是明太祖,可以滥杀官员,反正那个时候朝中不缺乏官员,想要多少都有人想要当官,而现在的形势和立国之初早已经完全两样,此时的天下读书之人尽出东林书院,但凡是个识个字的,也都要和东林书院扯上一点关系,哪怕是我姥爷的舅舅的叔叔的伯伯的三世孙的小舅子的学生就是东林书院学子这种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都可以拉出来显摆一下,可见东林书院的影响力究竟强大到了一种怎么样的程度?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由栩想要将两党尽除,那大明天下肯定再也找不到一个做官之人,那大明天下还不是一样的解体,这样一来朱由栩还是大明十六朝千古罪人。
朱由栩有点惊恐的摇摇脑袋说道:“恐怕到时候朝中无一可用之臣,朕就算是拥有天下,又能如何,恐怕还要坐视江山凋零,万万不可。”
方知涯淡然一笑,说道:“那么,陛下现在难道还不明白吗?”
朱由栩微微一愣,但是随即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本就是天资聪颖之辈,实在是大明三代以来最具潜力的皇帝,方知涯这样一说,他就马上想明白了其中所牵涉到的关键,但是他还是决定从方知涯嘴中亲自听的这一切,他说道:“请先生明言。”
方知涯从武德皇帝嘴角那一丝诡诈的笑容之中已然发现朱由栩心中真正的想法,他心中一阵冷哼,小皇帝,就凭你现在的道行,想要和我斗,实在是嫩了有点,不过要是在我手中能够调教出来一位名传千古的皇帝,那么方知涯也就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他不要世人只记得永乐皇帝成就无上英明,身边是因为有个姚广孝,还要让世人记得武德皇帝光芒万丈也好,千古骂名也好,身后都站着一位千古帝师,方知涯。
只要能够在青史上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么不管方知涯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无怨无悔。
方知涯笑道:“陛下想必心中已然有答案,这是要考微臣了,不过既然陛下发问,臣自然知无不言”,顿了顿,方知涯像是在整理语句,方才继续说道:“陛下欲图除去两党,而实际上这两党都不可除,若然除去阉党,那么东林党必然一家独大,到时候陛下必定受制于强臣;同理,陛下若然除去东林党,则臣恐陛下日后将受制于家奴;而陛下若然将两党尽数除去,则我大明江山将无臣可用,一样陷入绝境,所以陛下之忧,不在两党,而在魁首,只要陛下能够将两党魁首镇服,那么这两党之祸,也就不解而解了。”
方知涯这套路子看上去完全符合现在武德朝的情况,但是这仅仅只是武德朝可行,而且很可能仅仅只是适合于短时间的几年之内,时间一长,党争之乱肯定还会持续,一旦祸及子孙,那么大明朝岂不是还是一样无法长存?
“先生,你说的固然不错,但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党争之祸并没有从根源上得到解决,就算更换了两党领袖,那么短时间内他们固然会臣服于朕,可是党羽依然存在,党争之祸还可能发生,一旦朕有个好歹,新皇登基,岂不是还是压不住这群书生和宦官?”
朱由栩想的倒是够远,他本身都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此刻却想到了自己百年之后大明朝的生存问题,真可谓是高瞻远瞩,只不过这小子现在想的也太远了些,他的龙椅都还没有坐稳呢,就考虑身后事,也太积极深谋远虑了一些。
方知涯摇头苦笑,摊上这么一个深谋远虑的主,他还能够有什么办法,但是好在方知涯心中早有所准备,他笑着说道:“陛下明鉴,臣已说明这党争之祸欲除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这指标之策短短三两月间就可实行,但是这治本之策,却是需要三年、十年乃至于三十年才可大告功成。”
方知涯这样一说,朱由栩反而更感兴趣了,他的眼神中满是求知欲,问道:“先生教朕。”
方知涯说道:“陛下,东林党之所以能够凝聚一心,是因为他们都出身于东林书院,都习读孔孟经书,但是陛下若是兴建一所新的学院与东林书院对抗,陛下亲自坐镇其中,那么其中出来的便是天子门生,自然忠于陛下,而皇家书院兴立,东林书院必然势衰,如此十年数十年之后,朝中百官皆是皇家书院所出,无不效忠于陛下,彼时这东林党祸,也就不解而解了。陛下以为,此计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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