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请等等。”
就在沈书才刚刚走出大殿的时候,一个中年太监叫住了他,他不由得微微一愣,还以为是魏进忠的党羽,当即没有好脸色,冷哼一声说道:“什么事情?”
这沈书才的堂兄沈万才就死在了阉党的手中,而方才在堂上身为东林党领袖的陈杰却临阵私自更改主意,改变了昨夜定下的誓要处死崔呈秀为沈万才报仇的决定,心中正最不爽的时刻,这中年太监此时凑上来,不是找骂,还是什么?
张斌脸上顿时一沉,如果不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过来传旨,谁愿意理会这种人,不过好在张斌见惯了政治风波,心中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定然是沈书才误会他乃是魏进忠的党羽所致,所以张斌马上拱手,解释道:“沈大人误会了,在下乃是皇上潜邸的管家张斌,如果圣上登基,咱家也就跟随圣上进了这宫中,这不,奉圣上口谕,请陈大人偏殿见驾。”
沈书才脸色顿时一窘,原来是他误会了人家,也难怪,天启朝时期这宫中上下都是魏进忠的党羽,见着一个太监,谁都会把他往魏党身上联想,如今证实乃是圣上身边的人,他如何不诚惶诚恐,当即就要下跪,说道:“原来是张公公,都怪书才有眼无珠,没有识得是公公大驾,还耽误陛下在宫中久候,书才真是罪该万死。”
张斌连忙扶住沈书才,说道:“沈大人折杀奴才了,这也不怪沈大人,实在是魏进忠党羽众多,来,沈大人,我们边走边说,免得圣上在宫中久候。”
“臣叩见圣上。”皇极殿中,沈书才看见负手而立的武德皇帝,连忙行礼道。
“免礼,沈爱卿请座。”朱由栩正负手而立,忽的听见是沈书才来了,连忙起身,令其入座。
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一切朱由栩看的清清楚楚,东林党与阉党之间的斗争已经上升到了一种最为严重的地步,相信只要给予陈杰或者魏进忠一个机会,那么两边人马的拼杀就不是一个问题,而如此一来,这朝政恐怕也会在第一时间糜烂。
历代以来,这帝王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臣子结党,连成一片,这样一来这帝王的号召力和统治力就要下降好几倍,而与朝臣的斗争也必将消耗掉整个王朝太多的心血,对于任何一个朝堂来说,党争,都是灭亡王朝或者令王朝走向衰落一个最为重要的表现之一。
而明代政治体制的发展到了万历后期以后所呈现出来最大的问题,恰恰就是党争问题,万历前期尚且能够依靠个人之力与整个朝堂相对抗,但是当万历皇帝老去以后,精力大不如前,面对着朝中铁板一块的书生官员势力,万历皇帝无能为力,只能避之不见,终于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而经过泰昌朝和天启初年的政治投机,使得东林党成为统治大明帝国第一政党,天启皇帝无力更改局面,却学习他老祖宗的策略,信任心腹太监魏进忠,企图利用宦官势力来与东林党相斗,借以维持政治上的平衡。
从某种程序上来说,天启皇帝的做法是有效果的,也是成功的,因为魏进忠确实不负他所厚望,在短短的几年时间中就以他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政治官僚体系,只不过与东林党相比,这是一个毫无道德底线,只知道以敛财横行为目的的污秽团体罢了。
而天启皇帝驾崩后,这东林党与阉党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双方之间只能够存在一个,对于朱由栩来说,不管是东林党还是阉党,都不会是他的朋友,属于朱由栩的政治舞台还很漫长,而要走到那一步,他需要一些政治同盟,或者说培养效忠与他的心腹臣子。
朱由栩的一个目标心腹,就是沈书才。很显然,沈书才与阉党之间是水火不容,而沈书才本身乃是东林党新锐的战将,朱由栩本来以为他会是东林党之中下一代的核心人物,但是现在看起来沈书才因为沈万才的问题好像与东林党领袖陈杰之间有点隔阂,并非就一心走到底,而这,也就给朱由栩提供了一个机会。
“皇上,不知道圣上召见微臣,有何示下?”沈书才毕竟不是蠢人,这新皇帝登基,不管是陈杰还是魏进忠,两个大党的头人谁也没有召见,却令他从前在潜邸时的旧人前来秘密召见自己,显然不想这件事情被外人所知,那么,这一次的召见也就显得意味盎然了。
沈书才只觉得自己心中激动地怦怦直跳,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许今日过后,他会成为武德皇帝一颗重要的棋子,但是沈书才却甘愿成为一颗棋子,供其驱使,因为他知道,只要紧紧跟着武德皇帝,那么他位极人臣,是迟早的事情。
朱由栩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说道:“沈爱卿,朕还要先给你道歉哪,朕知道那沈万才乃是你的堂兄,而你堂兄也确实是被那崔呈秀所害死的,但是朕如今却偏偏不能为你做主啊,哎,非但是你堂兄,就连朕的老师,周承德大人其实也是被魏进忠的人给杀死的,可惜如今朕并无实权,也只能忍气吞声,还请沈爱卿能够体谅朕的难处呀。”
“皇上……,”沈书才一声悲呼,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抱着朱由栩的双脚痛哭流涕,道:“如今朝中奸臣当道,书才自幼苦读圣贤书,一生执念忠君报国,匡扶社稷,书才本以为家兄害死,皇上不闻不问乃是彻头彻尾的昏君,如今臣才明悟其中缘由,臣该死,臣有罪,恳请圣上责罚,呜呜呜。”
沈书才原本一心怨恨,如今听见朱由栩如此低声下气的解释其中缘由,更听说朱由栩的老师也是被阉党所害,如今却非但要忍气吞声,还要拜阉党中人为新的帝师,这份屈辱朱由栩都能够咬牙吞下,他沈书才区区一名兄长之死,如何还能给咽不下?
“爱卿何罪之有?朕如今之局面,就好比那东汉献帝,那献帝之朝,前有董卓,后有曹操,而朕之朝堂,却是董卓曹操共聚一堂,朕满脸希冀,望朝堂上下,却找不到一名效忠于朕之能臣,每念及于此,朕心中总觉如芒刺在背,哽咽难下,说不得什么时候,沈爱卿听到的,就是朕已驾崩的噩耗……”朱由栩抱着沈书才,有一句没一句的哭诉了起来。
用东汉时期献帝的境况来比喻当即朝堂之局面,还不如说是唐后期宦官与朝臣相争的局面,朱由栩的帝位,本就是稀里糊涂在阉党与东林党双方迫于形势,欲图战胜对方抢得先机而得到的,先帝死的不明不白,丧钟响的不清不楚,这遗诏,更是由一名低级小吏所撰写,这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的名正言顺,也更体现出朱由栩如今的傀儡皇帝身份。
沈书才惊呼道:“皇上休要乱说,圣上乃是九五之尊,谁人胆敢弑君不成,微臣第一个与他拼命。”
朱由栩悲呼一声道:“沈爱卿忠君之心,朕深感欣慰,可谁敢保证先帝就是从容而去,皇兄身体一向健朗,上月来赐我一套他所亲制的梨花木书柜,可……可这短短一月间时间不到,皇兄就大行而去,沈爱卿,你说,朕如何能够相信皇兄不是被魏进忠所害死?而若是皇兄为魏阉所害,那朕呢?朕如诺不听从阉党命令,沈爱卿呢,没准明天你就要为朕哭丧了。”
朱由栩是当真害怕,这宫中上下,都是魏进忠的眼线和党羽,朱由栩虽然上位之初就赶紧把他贤王府中的老人给调拨到自己寝宫之中,但东厂探子无孔不入,王府之中除了采荷、张斌等有限几人,谁也说不准其中有无东厂奸细,一旦有贼人混在其中,那么朱由栩的安全,谁来保证?
朱由栩这一次倒是真正的冤枉了魏进忠了,这魏进忠虽然权倾朝野,但是他的权力来源却赖于天启皇帝,对于天启皇帝,魏进忠是像孙子供养祖宗一样哄着,生怕这宝贝万岁有个三长两短,要知道这天启同志平日里的事情就一件——做家具。
天天与板斧呀,锯条呀什么的打交道,每一次魏进忠来请示都看的胆颤心惊的,你说这万一要是磕着碰着了,那伤着了龙体,岂不是不美,魏进忠对与天启皇帝,别说想要弑君,就连天启皇帝伤着一下,那都要心疼老久,又岂会萌生出弑君的心思。
听见朱由栩如此之说,沈书才也觉得其中有异,又生恐当今圣上有个三长两短,无奈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不能贴身保护在朱由栩两旁,情急之下沈书才痛哭道:“陛下,如今国事艰难,还请陛下万万珍重,切莫伤了龙体,微臣官卑言轻,空有一腔拳拳忠君之心,却苦无报国之门,还请圣上以教我。”
朱由栩擦干眼泪,说道:“爱卿能有如此忠心,朕又何愁不能除尽奸臣,朕如今初登大宝,对朝政一无所知,还请爱卿为朕密访几个忠君之臣,加以提拔,朕相信假以时日,定然能够形成一支力量,到时候就以爱卿为首,替朕除去朝中奸巕,重振我大明江山。”
“臣誓死效忠陛下。”沈书才感激涕零,皇帝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他,他顿时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激情,皇帝近乎将国家未来托付于他,他又怎么能够令皇帝失望?
沈书才心中激情难耐,朱由栩心中却是一片苦涩,去除奸党尚且不易,更何谈重振大明,他没有太祖皇帝那种雄才伟略,也没有成祖皇帝的铁血之心,更没有孝宗皇帝的中兴之志,大明自有它的轨迹,朱由栩所求的,不过是与他父祖一般的享乐生活而已,只是奈何,他虽有昏君之志,朝臣却有令他徒成傀儡的野心?
朕不愿做那中兴王朝的一代明君,朕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朕欲为昏君,诚然不错,但是却以掌控天下为前提,谁要阻挡朕成为昏君,那朕就要砍下谁的头颅来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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