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的地点设在镇中心的广场上，老人领着陶彦贵来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镇上符合检测年龄的孩子并不多，也就三四十个吧。这么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镇上已经十几年没出现过检测合格的孩子了，大家也盼望今年能出现一个，那也是全镇的荣耀。
老人拉了陶彦贵的手，费力的挤到报名处，看到表格上已经有不少名字了。陶彦贵是个细心的孩子，趁填写表格的机会数了一下，他排在第二十三名上。
检测起来很简单，霍明川利用本身修为，探测孩子的五行属性，陶彦贵在填写表格的时候，检测就已经开始了。
半个小时后，就轮到陶彦贵了。他前面的二十二个孩子，没有一个合格的。
在陶彦贵上场前，老人蹲下来对他说：“儿子，你一定会顺利过关的！去吧！爹等着你成为万人瞩目的神童！”
陶彦贵还不能明白老人的心情，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听明白了，坚定的点点头，满怀自信的走向霍明川。
霍明川一把抓住陶彦贵的手腕，脸色立即变了，接着又不敢置信的伸手摸在他的小腹上，仔细的探查了一会儿。
放开陶彦贵，大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霍明川检测完前面的二十二个孩子，都只说了一句话：不合格。
这还是第一次问谁家的孩子，再加上他刚才脸色的变化，周围看热闹的人议论开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肯定检测过关了！真是好福气呀！”
“红枫镇十多年没出过修炼人才了，直到今年终于出了一个，这是全镇的光荣啊！”
老人听着这些议论，心里甭提有多美了，他感觉比自己当了镇长还高兴。
兴奋地喊了一嗓子：“我的孩子！”
这是他有生以来，喊得最畅快，最舒心，最得意的一嗓子，把心里的快意、兴奋、得意，痛快淋漓的喊了出来。
霍明川撇了撇嘴，阴阳刻薄的说：“你的孩子？看你这熊样！怎么能养出好孩子来！”
事情变化的太快，结果和猜测差距太大，周围的人懵了。
老人则是仿佛被雷劈中，脑子里轰轰乱响，双眼发直，不可置信的盯着霍明川。
“哼！这个破孩子，没有经脉，没有丹田，这样的人，很难得呀！几十万人里也难得出一个，简直比废物还废物！就这样的熊孩子，你还有脸牵出来！牵出来丢人现眼吗？”霍明川两眼一瞪，气势汹汹的辱骂起来。
陶彦贵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被他的气势吓得小脸苍白，不知道这个坏老头为什么骂他爹。转身飞快的扑进老人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老人心痛的颤抖着双手，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的安慰着：“小贵乖！咱不哭啊！”
霍明川还不解气，继续辱骂：“老东西，看你那穷酸样儿！要是你家的血脉，能出现有修炼天赋的人，你至于这样落魄吗？也不撒泼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阿猫阿狗的就牵来检测，你以为我很闲是不是？牵了你的狗儿子，来消遣我呢？”
周围的人轰然的笑起来，全都鄙夷地嗤笑着老人和陶彦贵。这人啊，就是这样，锦上添花得多，雪中送炭的少。
要是陶彦贵检测合格的话，他们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现在陶彦贵被霍明川批得不仅一无是处，就连人都算不上了，他们自然也跟着瞧不起这对父子。
老人惊恐的看了一眼周围所有的人，抱起陶彦贵拼命的挤出人群，飞也似地跑了。这可能是他这一生中跑得最快的一次，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群讥讽嘲笑他们父子的人。
耳边的风声呼呼的响，掩盖了那些人的嘲笑和讥讽。这老人真不容易啊！也不怕摔了孩子。
“呼……哧……”
老人再也跑不动了，把陶彦贵放在地上，双腿无力的跪在坚硬的地面上，整个身子佝偻起来，额头碰触在冰冷的泥泞中，胸部就像拉风箱一般，发出呼哧呼哧的风流声。
陶彦贵看他爹累成这样，心痛的针扎一般难受，一双稚嫩的小手，轻轻地拍打在老人的后背。
一边拍一边暗想：陶彦贵，你都六岁了，怎么还这么胆小！这样怎么能保护爹那？陶彦贵，你要改掉胆小的毛病，一定要改掉！爹这么痛你，爱你，一定要学会保护爹。对天发誓，如果再有人这样欺负爹，就是拼了命不要，也不能放过他！
陶彦贵从记事开始，就和他爹相依为命，爹就是他的依靠，他的全部，他的命。
老人痛苦的喘息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一口气倒匀了。无力的抬起头，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儿子不用拍了。
陶彦贵收了手，关切地问：“爹，你感觉好些了吗？”
老人把住儿子稚嫩瘦弱的肩膀，满含痛苦和失望的看着他。原本苍老的身体，在受到这番打击后，愈发不堪起来。
“爹这是什么表情？好像很痛的样子，难道受伤了？”陶彦贵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对复杂的表情还不能理解。
老人虽然痛苦失望，但对陶彦贵的爱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痛苦，是因为儿子的状况，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里，注定了是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他失望是因为，对儿子的期望太高，以至于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正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儿子，刚才一定吓坏了吧？走，咱回家，不要理那些人！”老人安慰陶彦贵。
“爹，刚才那个白胡子老头好坏啊！他为什么要欺负爹？”陶彦贵既气愤又好奇的问。
老人不想在儿子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我想，他可能……是早饭吃多了，撑得难受吧，要我帮他消化一下。”老人开始编瞎话骗小孩子了。
“坏老头，要人帮忙还那么凶！”陶彦贵气愤的骂了起来。
“爹，那么，那些人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啊？”
唉！这个傻孩子呀，对于人心的险恶没有一点的认识，愣是把别人的嘲笑，看成了开心大笑。
“这个么……”老人瞬间急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飞快转动，“是因为那些人看你可爱，都喜欢你，所以就笑了。”
老人好不容易编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羞愧的理由，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气。
“儿子，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站在这里怪冷的。”老人怕陶彦贵再问下去，拉了儿子的手，急匆匆的回家了。
他们回家不多久，镇上唯一一个合格的孩子被检测了出来，他就是镇长的儿子王俊峰。
这个消息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传遍了全镇，伴随着这个消息传开的还有陶彦贵的事。
人们在赞叹羡慕王俊峰的同时，对陶彦贵表示出更大的鄙夷。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陶彦贵成为所有人的笑料，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王俊峰来说，陶彦贵仿佛就是为他而生的，专门为了作他最好的陪衬而存在的。有了陶彦贵的存在，把他陪衬的更加不凡和高大。
两个六岁的孩子，一个被人高高的举在头顶，奉若星辰，一个被踩在脚下，烂泥不如。即使这样，那些人觉得还不足以表达出他们的鄙视和耻笑，还要再狠狠的踩上几脚，让陶彦贵永无翻身之日。
两个孩子相比而言，王俊峰确实比陶彦贵要强很多。他比从小受了屈的陶彦贵整整高出一头。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具备五行中的木属性。
可是他的木属性，非常的不明显。像他这种情况，既可以判定为合格，又可以判定为不合格。也正因为如此，霍明川才敢大包大揽。因为到了学校之后，还要再进行一次复检，如果他一点属性没有，霍明川可就要倒霉了。
老人领了陶彦贵回家后，觉得面上无光，那些人嘲笑的声音，和鄙视的表情，一直都浮现在眼前，一连几天都不敢出门见人。
陶彦贵好像也感受到了老人的心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笑。老人把儿子的一切看在眼里，心如刀割的痛和对儿子的爱，迫使他抛弃所有的尊严，开始振作起来，出门为陶彦贵物色学校。
大宋帝国的学校，分为官办和民办两种。
官办的学校以习武为主，不仅不用交学费，还包管了一切，还有一天一个铜子的补助。这就等于是国家拿钱养了这些学生。
民办的学校是以赚钱为目的，所以，武校在民间没有开办的，即使开办了，也没人报名。那就只好开办文校。
大宋帝国的文人不受重视，混的好的，也就是在官府里做个文案书吏，干些抄抄写写的工作。再次一点，就是给一些有钱人或是经商的管个账目什么的，勉强混口饭吃。
红枫镇一共有五家文校，老人跑遍了全镇，找了一家收费最便宜的，一个月十个铜子。
就是这区区十个铜子，对老人来说，也是一笔巨额开销。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刨去父子俩的吃食用度，他最少要钓几天的鱼，才能勉强凑够。
在给儿子攒够学费后，老人为了能够多赚些钱，又托人找了一份担粪的活儿。每天天不亮，他就得起身去那些有钱人家的后门，把放在那里的马桶挑出镇去，倒掉里面的秽物，再冲刷干净给人送回去。
他做这份工作，是偷偷瞒着儿子的。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儿子心痛自己，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不会开心的。
就是这样一对父想着子，子怜着父的父子，感动不了冷漠的世人，能不能感动上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