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玉的生意本就不好，自打经过掌掴事件之后，更是一落千丈，几天也没一笔生意可做。原来她动不动便垂泪、砸东西，现在不但没有过激的举动，精神也像是受到了打击，整日整日的也不说话，梳洗打扮完毕，便在镜子前呆呆一坐，一坐一小天便过去了。
王少爷那边照旧雷打不动，每天都吩咐姜檀儿去送请柬，姜檀儿为了这事受到了王府不少白眼，可偏就没有办法，那张平玉好像是榆木疙瘩，********就想请那王少爷来。这不是在逼王少爷，而是逼她自己往死胡同里走。
鸨母先前还劝慰几句，打骂都不听使唤，心一狠便也不再理她，去了外边开始物色新的倌人。
姜檀儿每日上午的段子大会也是雷打不动的“召开”，听众越来越多，不但临近的乞丐叫花子，还有这街上织席的、贩履的、小商小贩……等等众多“下九流”之辈也被吸引了过来。小东门每天倒像是小型集市似的，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的倒还热切。
姜檀儿前晚都准备的充足，事先打个草稿，这包袱哪里该系，哪里该抖，自己也都默默演练好。素材也都是听着坊里的一些趣闻，不指名不道姓，脏水却都往董香怜身上乱安一气，不时的再画几张画分发出去，叫大家一睹真容。
不过归根结底，他这种菜市场脱口秀与那相声和说书的也不尽相同，没有舞台，没有正式观众，大部分依仗的是临场发挥，以现场围观者互动居多。
这些个所谓的不买票的听众们，以为这小东门的俏小茶壶天生的就是这般口舌伶俐，嚼舌根是一顶一，却不知道背后姜檀儿还真下功夫钻研这个。
昨日他正讲的口若悬河，见着范大庄从门里出来，以为是来苛责他办事不利，却见范大庄双肩一抱，依在旁边木门上，也跟着听着津津有味。
范大庄在小东门谋差事，姜檀儿听过的八卦新闻他自然也听过，但这段子大会讨巧的地方是：也不是姜檀儿一个人在讲，听众听着兴起，便也跟着讲上一段，这样你来我往，附近地区这些个花街烟柳巷子的密事新闻，便是在这些个俗言俚语里传播开来，那范大庄也觉得有意思，便真没把门口这帮人怎么样。反正，时间一过，大家便也兀自散了，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每每人去楼空之时，姜檀儿不但口干舌燥，心底里也隐隐多着几分担心。之前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高估了门前的这些人的传播能力，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微博，更没有覆盖式推广和宣传，单靠着这些人口头评价，就想把董香怜这个活字招牌炒作出去，并且要传播到那些有“购买力”的世家子弟耳里，比想象之中困难的多。
最根本的原因是，由于士农工商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度，切割掉了底层人士与上层人士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姜檀儿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心底里暗暗发力，心道：不下点血本，看来便也看不到收成。
待到晚上小东门照常营业的时候，只见那董香怜一脸怒容，东瞧西看的，找到姜檀儿便一把捏住他的耳朵给拖拽到了二楼，又觉得接下来要问的话不太方便，便一口气拉着姜檀儿直接回了她自己的铺房。
姜檀儿见那铺房是在小东门最角落里，由于品级受限，铺房内也委实照比张平玉的要简陋许多。董香怜一改平日里轻佻放荡的姿态，原本标志的俏脸此时收起了妖媚，眉头也紧紧皱着，问道：“好你个小茶壶，画了我的那么多画作，我向你要几张吝啬得很，偏偏却全都送给门外的那些个乞丐、小商贩们。这也就罢了，偏偏把小东门里那些个有的没的传闻全部安在我的头上，这下好了，小东门的倌人们全都等着看我出丑呢！”
姜檀儿听后释然，情理之中，他便料想董香怜会不乐意，也不慌不忙，自己在桌子上倒了一碗茶水喝，说道：“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不是相信我了吗？”
“我答应、相信你，只是并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害我出丑，坏我名声。”
“你这样的名声，也不是我一日两日便可诋毁得了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更懂。”
姜檀儿又抿了一口茶水，下半句没好意思说出来，他不是不懂得说好听的话，可眼下董香怜纵然还是个一钱倌人，便这样心高气傲，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样心态不好，定要敲打敲打，所以才这么讲了。
后者玲珑心思，立刻会意，觉得那话就像针刺一般，难听又刻薄，扎得慌，说道：“在你眼里，那天下间所有的娼妓便都是没有了底线和原则的下下等之人吗？”
这个帽子扣的委实夸张了，姜檀儿坦言道：“我本就是娼妓的子嗣，你觉得我会怎么认为？”不等对方打岔，又说道：“我这么做自有我这么做的道理，这个道理未说清之前，我只想先说，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恶意要害你出丑坏你名声的人。”
董香怜还是不懂他在讲什么，只是心绪没有了之前的那般波动，听他仿佛话里有话，重新平复了心情，问道：“那你，到底，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檀儿见她终于肯平复心情，这才和盘托出，说道：“事前和你讲过的，在我们家乡有一种方法，叫做炒作。利用你的身份和亮点，进行合理的包装和集中性的宣传，以达到扩大你名声的目的。”
姜檀儿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他心里也没底，炒作有风险，而且作为策划人也都久居幕后，哪里有像他这样抛头露面、以身试法的？只是不想在董香怜面前示弱，所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见对方不语，又补充说道：“你也见到，我每日在小东门门前口吐唾沫，讲那么多所谓的闺中秘事，不过是想最终把话题归结到你身上。你也甭小看了这件事，小东门每日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可见这事是有成效的。”
董香怜又不屑地说道：“聚集人数越来越多又有何用？不过是些囊中羞涩的好色之徒，又有哪位可以入得了这小东门，做我的入幕之宾？即便是来了，姑娘我却不高兴呢！定要把这些人全部撵了出去。”
姜檀儿恶寒，她真的要是这么做，即便是自己把新闻炒破大天，她董香怜一辈子也入不了那后园，无奈地说道：“他们这些只是传播的媒介，我们后续还会有动作，只是要你真正地信任我，把我说的一并做了，你自有出头之日。”
董香怜本没有他说的那样可怜，入了这小东门也不是为钱，当然也不是为色，只是自身命苦无依无靠，嫁了个丈夫对她苛责的很，得不到自由和****的满足，遂才与几个男子勾搭过。没有一次不是全心全意的，幻想着如果对她是真的好，自己便是学了那飞蛾，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扑向最热烈的烛火里。
可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得个这般下场。她把自己入了小东门，当做生命里最为悲怆和热切的一次堕落，想着幻灭之后兴许会留下些什么。
与姜檀儿的约定不过是个游戏之言，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般认真地去做，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见他正襟危坐，紧锁眉头的样子，难道自己的命运，要交付到在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的小茶壶身上吗？心里猛地想到：或许他是真的可以相信的。
这样一想，终究是没忍住，便问道：“你也勿要说那些空话了，且和我说说，具体该如何行事？”
姜檀儿这才正色道：“眼下也就这么些人力、资源，你也瞧见了，都是些过路商贩等社会底层人士，但你不要小看这些人，人家全都是些自食其力的手艺人（乞丐除外），平日里活动范围广泛，可以作为极好的传播工具，当然是在他们所在的圈子内。但好在这些基础人数越来越多，说明我现在执行的计划还算成功。”
说道此处，姜檀儿瞧了瞧董香怜，是在征求她的肯定，后者轻哼了一声，算是搭腔了。姜檀儿这才接着说道：“达到一定的基础人数，便从长计议，把你的故事整理成资料，一定程度的夸张，绘成章节式连载画册，每月或者每周定期散发给他们，有些人定是对这些奇文漫画感兴趣。若推广的成功，你便成为了茉莉香坊里的传奇。”
董香怜听的云里雾绕，问道：“说来简单，你有画功，这倒不假，但那所谓的那个章节式连载画册，可不是一份两份，便也要学了诗集话本小说一般，刊印很多份，又有多少钱财消耗在这里？”她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姜檀儿当然有考虑过，当即也不明说，卖起了关子，说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又是自有办法，可这办法却从来不与我说。”董香怜颇不满意的抱怨道。姜檀儿并不接话，继续说道：“将来若以上计划的这些都成功了，我却还有最后一步棋，定胜负。”
“哪步棋？”
姜檀儿又是一脸坏笑，三缄其口，不予答复。董香怜哪里能饶得了他，五根灵巧的葱白手指便又袭了上来，捏住了他的耳朵。可怜姜檀儿的耳朵，一晚上被捏了无数次，倒也懒得挣脱了。董香怜略一用力，便又问道：“上次你也是这样自作聪明，便弄出这么大的祸事，污我名声，你说是不说？”
虽是责问，只是语气倒是轻的吓人。姜檀儿无奈地回答道：“这个办法呢！乃是我家乡的土方法，到时候眼见为实，你自然明白，我现在说于你听，你既不相信也不懂得。至于那最后一步棋，我却是真的不敢说予你听。”
“为何？”
“我说了不说，那就是不说，男子大丈夫，说一不二。”
正被女人捏着耳朵，还要耍小男子主义，这倒是她见过的最为言过其实的说辞了，董香怜却猛地想起初见时的光景了，亦是这般百般撩拨，他亦这般姿态，偏要与她作对，既正经又不正经，与小东门里其他的茶壶都不一样。
不说，便是有不说的道理了吧？随即便松开了葱指，一转身猛地坐在了姜檀儿的腿上，她本是身体欣长、体态风韵有致，此时却身在小胳膊小腿的姜檀儿的怀中，场面还显得颇不对等。戏谑道：“你哪里是男子大丈夫，我怎么瞧都是个雏儿呢！要不要姐姐帮你一帮？”
此时，姜檀儿心里倒是想起了一句有伤大雅、破坏雅兴的话：那啥改不了吃那啥。一语双关，其一：怀中女人刚才还是一脸怒容的神色，半响过后，便又是这副德性。
自打从认识时起，便一直是这样，三言两语过后，荤段子便接踵而至，也不知道他姜檀儿天生长得一副受欺负的相，还是说单纯的帅得掉渣，能引来美女投怀送抱。
其二：无论生的一副受欺负相还是帅得掉渣，终归都未能脱离男人的本性，软玉扑怀，温香盈齿，怀中女子仿若顷刻间便变得隐秘而柔软，兀自感受着这副玲珑身体动人而魅惑的气息，董香怜故作的爱怜瞬间交织成一张网，俘获到的却是姜檀儿体内最原始的野性，他被动、惶恐的同时而富有攻击性。或像一只高傲的草原雄狮或者森林之中隐藏着的吊睛白额大虫，盯着远处的猎物，良久，却没有选择猎捕，又或者早已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董香怜本是一介风尘女子，没那么多复杂的心绪，双手勾起对方的后脑，涂抹着淡淡胭脂的嘴唇微微翘起，微闭着双眸，便向前倾去，触碰到了只是紧紧抿着的冰凉双唇，随即便被他挣脱开了。
她只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良久未动，这等冷遇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羞辱感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姜檀儿从桌子上拿起另一杯茶水，放在她手中，说道：“凉了。”说罢，便要起身，腿上女子也跟着站了起来，等他走远顺势坐在凳子上，兀自看着手中凉了的茶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