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交完费回来阴沉着脸，梦凡以为他失去了孩子心里难受，走过去扯起他的手臂，“凯子，进去看看吧，朵儿现在需要的是你。孩子是你们俩个的，她比你更心痛。”
王凯听完，脸色铁青，嘴唇颤抖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她不可能需要我。”
文英没看见王凯那张几近变形的脸，听他这样一说，立马火了，“王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是不是男人？朵儿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在鬼门关险险地走了一遭。你呢，你做了些什么？现在你做这个鬼样子给谁看，给谁看？”若羽见文英已激动得冲到王凯面前，怕她会忍不住扇王凯的耳光，连忙死死的抱住文英，小清和梦凡也跑上前挡着，众女齐声指责想要逃避责任的王凯。
王凯被他的几个哥们拖出包围圈后，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梦凡她们见他的头都要插进不停抖动着的两腿间了，以为他这是后怕。也难怪他会吓成这样，这事闹这么大，万一朵儿妈妈怪罪下来，凭他们这几个胎毛都未褪尽的娃娃，能招架得住？这王凯因为这种丑事，落在朵儿妈手里，还不知道会不会尸骨无存。
朵儿爸爸去世得早，姐弟三人全靠妈妈一人拉扯大。为了生存朵儿妈由一个知书达理的知青，生生蜕变成管理区里有名的泼辣货。梦凡她们这几个妹子，都听大人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起过，朵儿妈曾因别人跟她开玩笑说她跟某某有作风问题，她如何一怒之下把那人打倒在菜园沟里，还强灌了那人满满一嘴大粪。虽然经旁人调解，两人不再打堆子架，但朵儿妈一直余恨难消，只要看见那人经过她家门口，便跑到灶屋里摸出菜刀，骑坐在自家大门门槛上，边剁门槛边诅咒那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反正什么话恶毒，她就说什么。自此一役，再没有什么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遇到管理区、队上分东分西，大家都保持一致的让着她，虽然其间有邻居们看她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无依无靠，想帮她的成分在，但也不排除上述原因
小清走过去，蹲在王凯身边拍拍他的肩，“王凯，你不用怕，事情已经发生了，怕是解决不了问题。朵儿妈虽然泼辣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和朵儿都到这一地步了，就找介绍人或者和你妈去她家多讲些好话，她妈不会过分为难你的。只是现在朵儿这个样子，你不能再逃避。你应该有男子汉的担当。听话，进去安慰安慰她。”
庞建军和孟灿也把王凯从地上拽起来，往病房里拖，王凯用手牢牢攀住门框，死都不肯进去，他对着庞建军他们大吼，“你们晓得什么？晓得什么？你们什么事都不晓得，凭什么都只怪我，你们凭什么都——怪——我——”说完死命挣脱出来，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志云站在病床前陪着朵儿，见朵儿闭着眼睛不住停地流着泪，才知道朵儿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朵儿，你醒了，怎样，还痛不？”
任凭志云怎么问，朵儿没半点反应，只有泪水无声的滑过苍白的脸，缓缓浸入医院白色的枕头。
过了好一会儿，朵儿像是才回阳似的，低声对志云说：“你把梦凡叫进来，让其他人都回去吧。你帮我把站屋里的衣服拿几件过来。记着千万不能让我妈知道了，若是让她知道，我、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朵儿说完又不能自抑的抽泣着。
“好，我这就去，王凯怎么办？朵儿，这不能怪他，这么大的事，你说你也……看王凯那样子，你肯定没告诉他你有了，你不说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你也别跟我说你自己都不知道，难道那个停了，你都没察觉？这一段时间还不歇气地乱蹦乱跳，硬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你不晓得，刚刚你有多危险，有多吓人，我到现在腿都是软的。医生说再迟些就只能摘除子宫救你的命了。”志云说是这样说，她其实也是朵儿出了这事后，才想起朵儿近段似乎比以前更活泼，她比以前更爱动，更爱跳，这几天老是从河边高高的汛柴堆上一次又一次地往下跳。难道她早就知道了？她这样做是想把孩子跳下来？这怎么可能？她和王凯也确定关系好几年了，双方的家长、亲戚们也都同意，这有孩子了，只要朵儿说，王凯妈妈还不会屁颠屁颠地赶紧张罗他们的婚事，她犯不着这样吧？那，是小两口吵架了？也不可能，他们这段时间照样说说笑笑、恩恩爱爱……哎！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朵儿自己和天晓得了。
见志云走了出来，小清她们围了上去，“怎样，朵儿醒来没？”
“醒来了，她说没事了，谢谢你们的关心。她说让大家先回去，梦凡，朵儿说让你进去一下。”
庞建军拉住志云的手“你也吓得半死了吧，朵儿状态还可以吧？”
志云仿佛有心理阴影似的，拂开庞建军的手，又可能觉得自己行为有些过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庞建军，她边摇着头边说，“一直闭着眼睛流泪，情绪很不好。对我说了几句话，就转过头去了。哦！差点忘了最重要的，朵儿说，千万不能让她妈知道，说如果让她妈知道，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大家商量一下，找个什么借口，堵住队上那些长舌妇的嘴。”
梦凡轻轻推开房门，见朵儿毫无生气的卷缩在被子里，眼眶一热，又怕让朵儿知道她更伤心，只好强行忍住。
“朵儿，好些了吧，不痛了吧？你不要怪王凯，这样的事他也没经历过，再说见你出了那么多血，他那么在乎你，肯定是吓蒙了，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朵儿眼泪都没擦，而梦凡错误的以为她醒来时，刚好听到王凯在门外的动静才会如此难过。
朵儿冲梦凡无力地伸着手，梦凡紧走几步，握着她冰凉的手，坐在床沿，“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两天，看到你都好好的。你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你应该不可能这么糊涂，莫非你是有意瞒着？真不知你怎么想的，这样大的事是你想瞒就瞒得住的？听医生说都有三、四个月了，如果不出这意外，不到一个月你肚子就藏不住了。你呀，实在再聪明不过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傻？难道你是怕别人说你行为不端、作风败坏？你如果早早告诉王凯，让他们家早点想办法，还不是可以在被人发现之前办酒。何苦搞到现在这一步。”
朵儿那么小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冒着被学校开除的风险，站在王凯身边，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主，那她为什么硬要把这个纸包不住火的事瞒下来，还搞到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难道是王凯始乱终弃？
“呜、呜。梦凡，呜，呜，你不知道、不知道……不是的……”朵儿听梦凡这么一说，抽泣着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定是王凯始乱终弃，不要你了，你才一个人扛着。我去找他，那负心汉，我饶不了他。”梦凡见朵儿伤心欲绝，小宇宙忍不住爆发，咬牙切齿，紧握拳头，以为一拳打向王凯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朵儿挣扎爬起来拖住梦凡：“不关他的事，都是我、是我不好。”梦凡一见朵儿爬了起来，连忙扶着她躺下，再看她正打吊瓶的左手，一下子肿得好高，肯定是刚刚她爬起时走针了。
“护士，快来，6床走针了。”梦凡跑到医生办公室对着护士喊。
护士正跟医生聊得热闹，见梦凡进来，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真麻烦。”说完不顾紧跟身后的梦凡，门一摔，出去了。幸亏梦凡闪得快，要不然会被门拍个鼻青脸肿。
走廊上除了小清，已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小清愣愣地见梦凡跑出去又跑回来，以为朵儿的病有什么反复，迎上前拦住梦凡急切地问：“怎么，朵儿怎么样了？”
“嫂子，你还没回去？她没事，就是太激动了，打吊瓶的手走针了。嫂子，要不你先回去吧，也差不多五点了，我怕哥哥担心。”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一个人陪她？我让文英他们对你哥说了一声。”小清知道梦凡只是口头逞强，她胆子小着呢。
“那你和我一起进病房吧，外面冷。”梦凡牵着小清走进病房，护士很不耐烦的针头重新固定好，并嘱咐朵儿：“别再乱动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儿呢，还这么浪？人都这样子了也不消停一点。”
小清刚要冲过去质问护士，搞起又“呯”地一声摔门出去了，待要再追出去时，梦凡已死死拖住她，冲她拼命的摇着头。
病床上的朵儿好像除了流泪，没有其他感觉，她甚至都没理会护士的恶言恶语。
朵儿见小清进来，便不好再缠着梦凡说她想说的，只能机械的回答着小清的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