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楚楚和司徒澈陪着方氏稍坐了坐,待得方氏午歇才出门。
司徒澈领头走在前头,沿着蜿蜒的碎石小径一路向北。楚楚心下虽疑窦众生,却也按捺着不愿开口询问。
面对此情此景,朱红和醉蝶也便缄默不语。
一行主仆四人,在偌大的司徒府晃了一大圈。再次经过荷塘旁的回廊之际,楚楚终于意识到,司徒澈这是带着她们在兜圈。
八月末,秋老虎来势汹汹,午间天气依旧炎热。
瞧着前头负手做闲庭信步状的司徒澈,自觉被戏耍的楚楚一时有些压不住火气,冲动开口:“喂!”
恶声恶气的这一声出口,不止前方司徒澈,连带她自己也怔住了。
“……”他调转头看着她,微微眯了眼。因立在荷塘边,风势极大,他的玄色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
在一片风声中,她略略垂了首,生硬的别过话头,道:“夫君,千兰有些乏了,这便想先回房歇着去。”
说完,也不等他表示,楚楚往后走去。经过朱红身边时,朱红微微伏了身示礼。醉蝶见着她走,也便忙不迭跟着去了。
转过荷塘,确认走得够远了,醉蝶才开口:“小姐,你这是怎的了,走这么急?”
闻言,楚楚扭过头,答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四个字:“因为我热!”
“……”醉蝶一脸茫然,沉默了。
两人没走几步,远远就瞧见司徒侃往这里来,满脸的怒色。
楚楚心念一动,扯过醉蝶,隐身到一座假山石后头。
司徒侃不防这里有人,经过假山石边时余怒未消,恨声说了句话,“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死。”
怎么死?!
是谁死?
楚楚敏感的意识到这里面大有问题,心下涌出了类似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之感。
回到房里,没多久,前头来了个婆子,送了封尚书府的书信过来。
彼时在漕帮,楚楚跟着潘芸习了一年的字,后头虽称不上文采斐然,倒也不至于是睁眼瞎了。
捧着那封家书,她读的热泪盈眶。
醉蝶当她是小女儿心思,睹物思乡。一边递帕子给她,一边叹息不已,“小姐,你别这样。新婚三日未过,给这府里其他人瞧见,是要说的。”
晦气!
而且不知情的人见了她这哭法,还当是林尚书一命呜呼哀哉了,影响实在太坏。
顾忌到这些,楚楚用指腹揩去了眼角的泪液。回头取了火折子,一边将信点了,一边与醉蝶解释,这是眼不见为净。
醉蝶深以为然,并未怀疑。炽烈的火舌翻卷,沿着信纸一角而上,瞬间便染成一团火球,在楚楚眼中跃动。
最后,火球化为了一堆灰烬。
这封信不是林尚书的家书,而是来自宋王的口讯。
宋王许是太看得起她了,竟要她想办法偷看到司徒澈和定王的书信。
现时朝廷上,正轰轰烈烈的上演着新一轮的言官弹劾,而弹劾对象就是定王。这一回的弹劾内容便是之前帝君为太子服丧时,定王跪请其出。他的这番行为被都察院御史定论为了变相逼宫,这是份比较要命的罪名。虽然御史说的帝君不一定会听,但是总架不住人多口杂,便在朝堂上作势不轻不重的数落了几句。
定王不动声色,宋王却坐不住,便担心他会和司徒澈密谋什么。
所以,这是宋王的第一个指令,也是她们合作的第一步。
楚楚支了腮坐在桌边,开始思虑着如何不动声色的接近书房。
此时,司徒澈业已回了咏南园。回书房的时候,自一角轩窗见着了房里的楚楚,状似神游太虚中。
当晚晚膳是在李氏的芷园用的,用完晚膳。李氏着桃杏取了个锦盒出来,递给楚楚,温声道:“这里头的镯子,是给司徒家长房长媳的,我是自老太太那里得来的,戴了这么十几年,是时候交给你了。”
锦盒打开,内里一只翠玉手镯,玉料沁透,颜色碧清。盛在红色衬布中,色泽鲜丽,极是好看。
在李氏的要求下,楚楚将玉镯带了上去。
“千兰戴这镯子真适合。”李氏拉着她的手,笑的一脸温婉。
不知道当初,知道她死的时候,李氏是不是也笑的如此温良无害。楚楚微微垂首,以遮掩自己眼里的恨意。
自芷园出来,天际一轮残月,益发显得头顶墨黑天穹中群星闪耀。午间的燥热已被夜风吹散,沿途灯火在夜色中安静绽放,将旁侧的枝叶树影投下明暗不一的光影,显得幽静非常。经过荷塘时,荷花大多已闭,满池的荷叶在月光下翩沓作响。荷叶下池水粼粼,似是融入了点点星辰,闪烁出满目的璀璨。
楚楚驻足凝望了片刻,回身朝司徒澈道:“夫君自小长在这府里,可曾有失脚滑入这荷塘中?”
这是自午膳后的兜圈行为后楚楚第一次主动和司徒澈的交谈。
他沉吟了好一会,才缓缓说:“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我被人推下去过。”
似是看到了昔日的场景:翻飞的衣角,擦刮过脸颊的发丝,十指紧扣的双手。
他有些想念,彼时那个梳着双髻的芷园小丫头。
“如此刁奴,真是胆大妄为。”站在满天星辰下,楚楚有些失神。
听着她的说话,司徒澈眼里浮起一丝愕然。楚楚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忙的解释,“那天……嗯,夫君的两个弟弟有将这事当玩笑话和千兰讲过。”
“哦!”知道司徒溢和司徒源兄弟的习性,司徒澈也没多做疑惑,只是道:“千兰,我总觉得夫君这称谓别扭,日后你就跟着娘和奶奶一般叫吧。”
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楚楚展颜一笑,“……好!”
荷塘的潋滟水光映在她脸侧,那抿唇一笑的神情,异样的熟悉。
司徒澈俯身过来,意识到什么的楚楚僵在原地,死死的握了拳以克制住推开他的冲动,顺便紧张的闭了眼,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
温软的唇触到了她的,感觉他的气息在脸侧吹拂,带着些奇异的刺痒,似是蝶翼轻触,不经意间撩动了心湖,惊起满池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