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原本熙攘的街道人迹罕至。
酒肆门口挂着的绉纱灯笼随风摇摆,在地上的青石板路上投下一圈圈晃动的光影。
沿街铺尽头有一座石拱桥,桥头灯火在风中明灭,桥栏上“浒桥”二字随之忽闪。
浒桥下河水蜿蜒,映着天上妖娆的月色,落下满目碎银随波逐流。沿河有不知名的小虫轻声鸣唱,河水上方,似是笼了团薄雾,随着底下河水流转翻腾。
这场景看上去极美,可惜当下尚是二月天,初春时节正是夜寒深重时分。河边又是极阴寒之地,楚楚与潘芸并肩坐在河提上,听着潺潺流水声,止不住的打寒战。
时间一长,楚楚坐不住,双手笼在怀里,沿着河堤小跑了几步。潘芸搓了搓手,抬了头问她,鼻音浓重,“你不是说在这处桥下等的,怎的还不见人来?”
漕帮本部在距离程州十天水路的庐陵郡境内,这一遭船运是去京都涿郡,潘芸还未见识过帝都繁华,便随了过来。怕路上无趣,她就一并叫上了楚楚。这次路经程州便赶上观音诞,船上好几个船夫都是程州人士,便合计着要靠岸看看。因浒桥此处接近闹市,潘芸和楚楚才特特选了此处登岸。
楚楚袖着双手,抖抖索索的回道:“是啊,船靠岸的时候明明说好了酉时过来接的。”
“现在恐亥时都过了!”潘芸望了望天际,凄楚得摇了摇头。稍顿片刻,似是想起什么,确认道:“你和谁说好了的?”
“好像是掌舵的山叔。”楚楚略一思忖,答。
“山叔?!山叔都重听好多年了!”潘芸原地跳了起来,她虽不是那种深闺娇养的孱弱小姐,但是在这么个无遮无掩的地方站了半日,也冻得够呛了。
“那他点什么头啊?”楚楚惊恨莫名。再连打了数个喷嚏后两人一致决定,先就近找个客栈宿下,第二日再去程州本地的漕帮码头联系。
过桥而去,有间客栈,门楣上闪亮的牌匾在烛火中熠熠生辉,在两人眼中如同神迹。
进了房间,小二送上热水面条,吃了面,捂过脚,潘芸扔下筷子开始质疑:“楚楚,你先时来过程州么?”
“自然没有,你何出此言。”楚楚一脸诚恳的骗人。
“但你似乎对程州地头极为熟悉,知道哪里有市集,哪里有客栈。”潘芸说出了怀疑的原因。
闻言,楚楚大松了口气,看起来她根本没在意上午那场躲雨的小插曲。
“市集在哪,循人声去找便可;至于客栈,只要有登岸码头就会有异乡客,附近自然也会有供住宿的酒肆客栈。”
这席话,真真是出自肺腑。因她彼年虽身在程州,但却极少能外出,难得过节过年跟着少爷小姐出去一趟,也没可能对这偌大的市集有什么深刻印象。
只有浒桥下的那条河流,带着昔年花宵节璀璨晶莹的灯火色,在眼前缓缓流过。
梳洗完毕,吹灭烛火,两人和衣卧在床榻上。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撒了薄薄一层,潘芸忽道:“定王长的很好看。”
楚楚闭了眼,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哦!”
“你不觉得他比宋师哥长的好吗?”潘芸不满楚楚的敷衍态度,抓着她的肩膀前后摇晃。
“我没见过宋师哥。”楚楚无奈回答。
虽然漕帮无甚规矩,但她自水里给人家捞起来灌药救活后,一直存着谨小慎微的借住心思,自然不可能像潘芸那般无所顾忌的乱窜。
第二天,楚楚和潘芸一道去了漕帮在程州的分会。探得的消息比较令人悲愤,船队于今早已经出发。山叔还另外留了口讯给她们,口讯内容比较不靠谱:说是会记得在三月十九号酉时来浒桥边带她们一道回去。
漕帮的人常年在外跑江湖,即使潘芸贵为漕帮大小姐也不似平常大户人家的小姐那般矜贵,是以其他人对这封口信的内容并没有过多质疑。
眼见事已至此,楚楚和潘芸遂决定自己去京师。反正沿途水路城市大都有漕帮分部,一路也不怕没照应,带够了银子,两人就在程州漕帮留了两封口信,一封送去庐陵郡的漕老帮主处,另一封则由下一站的漕帮分部转交给山叔等人。
午膳过后,两人就上了路。
因怀着游山玩水的心思,两人走的很慢,五日后,方抵达了庆州地界。
市集中间有耍猴的卖艺人,打着梆子表演猴戏。演到酣时,那猴子坐到了卖艺人脖子上,虽是有意编排,但是卖艺人那活灵活现的表演依然引得了满堂喝彩。楚楚和潘芸笑的前仰后合,看着那卖艺人追打猴子。
猴儿手脚灵活,偷了卖艺人的铜锣顺着旁侧的大树蹿了上去。众人跟看到了大树下,仰着头乐呵呵的指点围观。耍猴人跳着脚指着大骂。
“你说最后这猴子会不会真的就这么逃了去。”楚楚指了那大树旁二楼的窗户若有所思。
潘芸顺着看去,一声惊呼,“天哪!”
此时,楚楚也已经看清那窗口的人影,诺诺的垂了指头。
大树旁酒肆二楼,内看着龙似冕满眼愕然的望着窗外,对坐的司徒澈支了腮满腹疑惑发问:“殿下是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了吗?”
龙似冕扭过头来,想着方才人群中楚楚那极为突然的一指,将手上折扇转过一圈,勾出抹极浅的笑:“是啊!”
司徒澈眉眼未动,道:“殿下有话可以直说。”
谢学士亲自吩咐要他这一路陪着龙似冕,他自然不敢怠慢。
龙似冕抬了头,与他对饮了一杯后才道:“此行一途实在无趣的紧。”
司徒澈眉眼滞了滞,淡然道:“殿下想找乐子吗?”
“尚水有什么好去处介绍吗?”龙似冕一脸纯真的望着他。
“没有!”司徒澈饮尽杯中的梅子酒,曾经不甚酒力的他,一杯就醉了。
现在……
“那么,本王就自行决定了。”说毕,他扭头吩咐了几句身边的光禄司侍从。
侍从听完,转身跨了出去。
少顷,听着楼板上紧促的脚步声,司徒澈不自觉的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