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少爷失足落水了。”
看着司徒澈在眼前落水，楚楚跟着大声呼救。没多久，从前院涌来了一群家丁，问明了司徒澈落水的大约位置，争先恐后的往下跳。
月华清辉似是层薄纱袅袅浮在半空，一时间只见那满塘荷叶翻飞，水花四溅，远看着人潮涌动热闹的像是下了锅饺子一般。楚楚想笑不敢，揪着帕子憋的很是吃力。
没多久，奄奄一息的司徒澈就被人捞了上来。脸色青白双目紧闭，看着倒像是随时要没了气。直到见他吐了几口水出来，众人才算放心，一路抬着送回了咏南院。
朱红眼见好端端一个人被如此抬回来，着实吓得不轻。一面赶着去请方氏、李氏过来，一面就着人出去请大夫。
司徒澈其实并无大碍，只在落水之初呛了口水。倒是后头那群家丁勇猛下水救人之际，不慎踢了他几脚，这几下受伤不轻，以至于刚被拉上来的时候脸色看着很是吓人。
大夫来时，女眷大多回避到了屏风后。只朱红和楚楚几个小丫头站在外面，因为被人一路催着赶过来，大夫气息微乱。放下药匣，整了整衣冠才去榻上看司徒澈。他身上的湿衣业已换下，几缕未干的发丝贴在脸侧，反衬着脸色极为苍白。
搭着司徒澈的脉，年过五旬的大夫摸着胡须微微闭了眼。今日这大夫并不是司徒府惯请的，久不见他作声，朱红免不了忧心，上来替司徒澈掖了掖被角，盯着一脸凝重的大夫道：“我家少爷没什么大碍吧。”
“少爷只是落水受惊，脉象不稳，不碍事。待老朽开方方子养将两日就好。”
领了诊金，大夫就被人带到了后院去开方抓药。
眼见司徒澈一切安好，李氏暂放了心，就开始了对楚楚的审讯。
“少爷怎么会落得水？”这是关键。
楚楚眼睫轻闪，道：“失足。”
李氏挑眉看了看她，“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楚楚垂了头。
关于司徒澈失足落水这个事实并没有问题，只不过楚楚做了几处重要的省略，完整的事实全貌应该是：少爷被失足的她扯落水了。
朱红跪在一边，垂了头语带哽咽：“少爷的确说过要一人逛逛，想是荷塘边湿滑，不慎滑下去也是有的。怪我那时太大意，坚持跟着就好。”
李氏眉头微颦，此次落水之事肯定不是面上这么简单，但是自己生的儿子她自己知道，没有第三者目击的话，从他那里是别想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叹了口气，李氏道：“起来吧，这也不是你想的，尚水那性子，旁人也管不了。”
叫起了朱红，李氏在屋里又陪了司徒澈片刻，直到确认他不会再出意外才回了芷园。
盈盈烛火映亮了一方天地，在窗纸上投下习习剪影。楚楚一个人坐在房里，单手支腮凝视着那簇跃动的火苗。
看到司徒澈被人抬上来的一瞬间，她心里其实是极不舒服的，望着他青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线，喉头似是梗着什么东西一般。按着自己的心口，楚楚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洗漱后吹熄了烛火，掀被上床。
一夜梦魇，薛楚楚醒的很早。抱膝坐在床头，忆起那些梦境里，自己游荡在一所怎么都出不去的房子里。随后场景变化，回到了那夜里她初次预备扔棋子佩的小径上。
四周烛光忽闪，面前突然出现了司徒奉呈的棺椁，用整棵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表面绘着精细的纹案。表面的清漆亮的能透出人影，她莫名惊吓，连滚带爬进了身后的灌木丛中。耳边枝叶婆娑响动，她看见一双皂色大靴出现在缝隙里。
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后，枝叶被人为拨开，楚楚惊惧的对上了那人的脸。光影明暗间，她只记得来人那双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似是年画上绚丽的凤尾一般勾人。
而就在她所熟知的人里，有这般勾魂的眼睛的男人不多，司徒澈刚好也算一个。
可是，怎么会好端端的做了这个梦？
楚楚下意识的去摸额头，那道被不明重物击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了一道肉粉色的淡疤。
对人李氏并未交代她去咏南园，楚楚还是乘隙奔那去了。
一夜睡醒，司徒澈已经能够下床，捡了枝柳条趴在窗口逗弄那只黑猫。
楚楚进院的声响似乎惊动了它，黑猫一甩尾巴从他身边跳开，眯了眼睛朝着外头喵喵叫了两声。司徒澈顺势抬头，就这样见到了薛楚楚。
她穿着件鸦青色布裙，上着绯色褙子，似是被他吓了一跳，一脸惊惧的神色。
司徒澈单手支腮，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手中柳条，讪讪开口：“又是母亲派你来的？是送药还是问安？”
凭心而论，昨晚虽是为了救楚楚而落水，但他并没有过多懊悔之意，也不指望楚楚铭恩答谢这套。现下如此口气，只是因为想到她每次都是遵了李氏吩咐来此，宣泄心头不快罢了。
“都不是。”楚楚摇头，朝司徒澈走进几步后竟双手平举，弯腰虔诚的叩拜行了个大礼。
手中柳条落地，司徒澈对着这一幕自觉眼角微微有些抽搐。见楚楚拜完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他禁不住抚额轻呼：“你站住！”
楚楚依言回首，“少爷还有何吩咐？”
“拜完就走不留只言片语，你当本少爷我是观音还是菩萨啊？”
楚楚没想到这个茬，顿了顿答：“楚楚认您为再生父母。”
第一，司徒澈没把失足完整版告诉李氏；第二，他救了她。冲这两点，楚楚就觉得是再造之恩。但是在司徒澈耳里听来，这话照实刺耳的紧。
盯着楚楚离去的身影半晌，他对上身边蜷成一团打盹的黑猫，禁不住皱了眉：“我这怎么就摊上了个女儿了？”
黑猫被惊醒，打了个哈欠，一摇尾巴就自跃上了墙头。
身后，朱红端了药出来，见他站着发怔，微微皱了眉，“这直眉瞪眼的，看什么呢？”
司徒澈回头见是朱红，清浅一笑，从她手里端药碗时，半是调侃的说了一句：“朱红你这爱操心的性子，还真是像我娘。”
朱红闻言微怔，司徒澈却并未发觉，喝完了药，回身就往书房去了。
没注意到身后朱红看着他的眼神，早从初始的关切变为了柔情似水的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