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依风情
因为父母的再三劝告，靖媛这阵子收敛多了，放学后疯一会就回家了。今天回到家里，织媛见靖媛的神色明显比平时差，“靖媛，你觉得怎样？”靖媛的手在哆嗦着，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于是织媛在靖媛的书包里飞快地找药。
“姐，药没有了。”靖媛颤抖地说。
“呃？”织媛急了，但随即想到，“我的书包里好像还有。”织媛往自己的书包里找，很快地，她就找出了药。因为靖媛平常习惯了大咧咧的，有时甚至忘了拿药，为了保险起见，织媛都会把药放进自己的书包里预备着。
靖媛吃了药，神色渐渐地回复自然，“姐，你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靖媛担忧地说。想到自己快要死了，她就感到一阵揪心的刺骨的痛。死后就不会再有意识了吧。死后就会遗忘所有对自己很重要的人了吧。像姐姐，爸爸，妈妈，还有熊猫眼，表哥。这些人，这些对自己有着特别意义的人都会随自己的死亡，而永远与自己的记忆一起消失了吗？
“靖媛……”织媛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靖媛，你一定会没事的。”
“姐，”靖媛回抱姐姐，“我们很久没有见过表哥了吧？不如我们去看一看表哥吧。”
“嗯。”想到纪念鸿，织媛又是一阵心痛。纪念鸿，原来是与织媛同一间学校的，表兄妹三人的感情非常好。但自从转校后，织媛就一直没有见过他，不是不去探望，而是每次到他家门口的时候，他都紧闭着门将所有人拒之门外。这些天只是从父母口中得到一些消失，说表哥最近更消极了。
纪念鸿虽然自小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十几年。母亲的慈爱，纪念鸿的懂事，使得母子俩一直幸福地活着。但是半年前的一次车祸夺走了纪念鸿的母亲的生命，同时也夺走了他仅有的幸福。纪念鸿原本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孩子，每次大考总是全校第一名，是老师眼中的宠儿。
可自从母亲出事后，他就开始颓废，开始封闭自己，开始无心向学了。渐渐地，他的成绩滑落了，他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寂寞的神情，充满幽怨的眼神，让人不得不担忧。徐毕屏和麦莉不止一次提出让纪念鸿搬过来一起住，可是纪念鸿一言不发，充耳不闻。他，好像死掉了一样。
姐妹俩在商场里采购了一些吃的物品，还买了一些纪念鸿喜欢的东西后，截了辆计程车，就奔往纪念鸿家里去了。来到纪家门前，发觉门并没有上锁，于是织媛轻轻地推门，并唤道：“表哥，表哥，你在家吗？”叫了许久没有人应，姐妹俩便径自进入，然后换鞋，并发觉地上灰尘有一尺多厚。
两人找了许久，最后在二楼的沙发底下找到了纪念鸿。他双目无神，眼神涣散，像具尸体一样，直直地，动也不动地，躺在满是尘埃和杂屑的沙发底下。见织媛和靖媛，他也没有任何表示，还是维持着那副麻木的神情。
“表哥……”织媛蹲下身子，尝试性地唤了一声。只是，这个瘦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男子真是自己的表哥吗？他往日的俊美和爽朗都丢到哪儿去了？
“姐，你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瞧，他躺在这儿怪脏的，不如我们把他抬起来吧。”靖媛道。然后两人费了吃奶的劲才把纪念鸿弄到沙发上来。
纪念鸿仍然是维持着原来的表情和神态，好像什么都不能左右他似的。“鸿！”织媛又以另一种方式唤他，她记起纪念鸿不喜欢自己叫他表哥，他很喜欢自己叫他的名字，“鸿，你应应我，鸿！”织媛仍在尝试着唤醒纪念鸿，“鸿，我是织媛，我是织媛啊，鸿！”纪念鸿还是老样子，甚至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的。他在完完全全封闭自己，把自己紧紧地锁起来。
“鸿表哥！”靖媛恼了，干脆在他耳边大叫起来，可许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所以她的手又不禁颤抖起来，“鸿表哥……”靖缓一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还有眼泪……只是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表哥！”靖媛把自己颤抖的手放在纪念鸿脏脏的沾了污垢的脸上。
“鸿表哥，瞧，我的手，又抖了，我好像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点地从我体内流失，力量也一点一点地抽空，最后脱离！”想到那些令自己悲哀的事，她哭得更凶了，“我好怕，好怕死去，好怕再也见不到我的亲人和朋友。表哥，看到你这样子我好心痛！请你振作起来，你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啊。”
眼泪一颗颗地自靖媛的眼眶流出来，经过脸庞，然后一滴滴地蘸进纪念鸿的眼眸里。然后，他的睫毛动了动，眼珠也跟着动了，他看看向靖媛，感觉到靖媛热热的眼泪，“靖媛，是你，真的是你吗？”他眼睛一转，“还有织媛！很久没有见面了。”一瞬间，他似乎回复了感觉，回复了生命。
“表哥！”织媛喜极而泣。他醒了，他终于醒了！
“叫我鸿，织媛，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叫我鸿。”他的气息显得有点微弱，“织媛，织媛！”他看着织媛，一直念着她的名字，眼睛眨也不眨，似乎只要一闭眼睛，她就会消失了似的，“织媛！”他固执地念着她的名字。
“鸿！”织媛唤道，然后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过了一会，纪念鸿忽然想起，“织媛，你们是怎样进来的？”门不是上了锁的吗？
“是我！”随着话音，一个女孩出现在众人身后，她手里拿着显然是刚买来的地拖，扫把，还有一大袋东西，“班长，我受全班同学和班主任之托来看你。刚才我在门外叫了很久，你都没有应，没有办法之余我只得找专业开锁的人来凿门了，结果一进来看到那么大的尘，然后我周围找你——你刚刚就是躺在沙发底下的，无论我怎么叫，你都不应我，我一个人又弄不动你；所以唯有出去买点吃的东西还有清洁用品了。”
“是吗？”纪念鸿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我都没有听到你叫我。”
这段时间以来，他就好像沉睡了一样，梦中有慈祥的母亲，还有幸福，所以他都不愿意醒来。直到刚才眼睛里蘸了靖媛的泪水，他的意识才倏地清醒。
他看着靖媛，尤其是织媛——是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自己留恋的人，自己的生命还没有结束，生活还应该继续，而自己与母亲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为了让泉下的母亲能够安息，能够欣慰，他是应该醒了。
“表哥，看你长胡子了。”靖媛朝纪念鸿俏皮地眨眨眼睛，然后拉他起来，“表哥，不如我帮你刮胡子吧，好吗？我姐可不喜欢男生长着满脸的胡子呵。”
在浴室的镜子前，靖媛帮纪念鸿刮了胡子：
“瞧，表哥还是那么迷人，简直迷死天下女生了。”
“你说织媛呢？”纪念鸿露出了颓废之后的首次甜蜜笑容。
“姐姐？姐姐怎么了？”靖媛不解地眨着眼睛。
“就是织媛会不会被我迷倒啊。”纪念鸿不禁腼腆起来，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在靖媛面前表现出对织媛的特别呢。虽然以前他相信姐妹俩已有所察觉，可毕竟从未点破过。现在，他的心里很空很空，好像急切想捉住一些东西。
“嗯，这个啊，”靖媛抿嘴一笑，“那你要问姐姐本人了。”
靖媛挽纪念鸿出去的时候，见织媛正和依风情，（那个女孩）聊得火热。“风情姐，我们两个留下来打扫屋子，还有准备晚餐，让姐姐陪表哥出去走走吧，你认为呢？”靖媛道。依风情是纪念鸿班的学习委员，因为靖媛以前与纪念鸿在同一间学校，彼此又走得很近，所以对他班上的人颇为熟悉。
“嗯，好呀。”依风情欣然答应，但一股淡淡的落寞却不自觉地蔓上了她的眉心。
“就这样决定了，表哥，你和姐姐出去走走，姐姐，一个小时后记得回来吃饭。”靖媛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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